第9章 ：懊悔

　　谢哲跳楼了。

　　但他跳的时候过于冲动，忘记了高三在二楼，不死人。

　　我站在窗边，谢哲跳下去的位置已经被清理干净。

　　当时所有老师包括谢母都没反应过来，还是我推了一把身边监考老师喊了一声报警，她们才忙碌起来。

　　「害怕吗？」林修恒站在我身边，透过窗户的反光，我知道他在看我。

　　我说：「林修恒，我确实恨过谢哲，但没有那么恨他。」

　　后来朋友告诉我，谢哲是单亲家庭，他父母感情不好，八岁那年离的婚。

　　他有个和自己一样大的弟弟，同父异母。

　　他那个弟弟成绩不好，所以每每这时他父亲便会想起这个儿子，他的母亲才会扬眉吐气。

　　「孟书，你还是和我印象里一样。」

　　阮佳佳的声音响起，一只纤细修长的手贴上玻璃。

　　看到阮佳佳的这一刻，许多积攒的疑问同时爆发出来。

　　为什么那次谢哲和林修恒打架，阮佳佳没有找老师而是通知了谢母？

　　为什么她喜欢谢哲，又要举报他作弊？

　　为什么我几乎感受不到阮佳佳对我的恶意？

　　我没有问出口，她却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你觉得，谢哲可怜吗？」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实话实说。

　　阮佳佳笑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真诚：「你总是看起来冷淡，但对任何人都心软。」

　　「谢谢你，孟书。」阮佳佳突然抱住我，我身体一僵，一时没有动弹，「上辈子到最后，也没来得及对你说谢谢。」

　　等阮佳佳走后，林修恒一脸茫然地问我：

　　「她在说什么啊？」

　　我摇摇头，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不算坏。

　　因为二楼不算高，下面又有绿化遮挡，谢哲只是右腿骨折。

　　于是他妈忘记了当时有多么哭天撼地，坚持把骨折的儿子送回来参加高考。

　　一个星期后，谢哲回来上学。

　　我和林修恒在楼梯口遇到他，他拄着拐杖，费力地往上爬，来往的同学却没有一个愿意帮他。

　　林修恒把书包递给我，我立马意会接过。

　　他走到谢哲面前蹲下：「上来吧。」

　　我以为谢哲会拒绝的，他从前是多么骄傲的人。

　　可他只是沉默了一下，然后默默爬上了林修恒的背。我顺势接过拐杖，倒有一种奇异的和谐。

　　林修恒把他放在楼梯口，他要去文科一班，我陪着谢哲回班。

　　临进班级，谢哲低低说了句「谢谢」。

　　他跳楼的时候磕碰到了脑袋，医生说受到了刺激，或多或少会受到影响。

　　他交上了一份只写了基础题的数学作业。

　　数学老师本来可怜他伤了腿，见此勃然大怒：「谢哲，马上都要高考了，你能不能收收心！」

　　「老师，我……」谢哲深深地低下头，过了许久才说出了那四个字。

　　「我不会做。」

　　是的，谢哲失去了他最引以为傲的。

　　天赋。

　　他从来不知道何为努力，如何努力。以至于现在没了天赋，他一无所有。

　　我自认为不是圣母心，他确实罪有应得，不值得怜悯。

　　但看到谢哲现在这样，又觉得没必要计较了。

　　所以偶尔他来问我题目，我也愿意给他讲讲。

　　这天放学，班里人都走光了。林修恒被语文老师叫去办公室，我就在教室里等他。

　　谢哲现在为了避免和大家一起下楼梯，也会最后一个离开。

　　教室里只剩我们两个，他喊住我：

　　「孟书！」谢哲拄着拐杖坐到我面前，我拉开旁边的椅子方便他坐下。

　　「我想和你说……对不起。」他埋得很低，靠在拐杖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实话道：「谢哲，我已经不在意了。」

　　「你是不在意和我比成绩了，还是不在意我了？」他抬头，我竟从他眼里看出一丝希冀。

　　可我不能骗他。

　　「都不在意了。」我礼貌道，「说没喜欢过你是假的，但如果说现在还在意你也是假的。」

　　「谢哲，每个人都该对自己选择负责。」

　　「孟书！」

　　颀长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谢哲，我走啦。」我背上书包，最后对他说道，「希望你早日走出来。」

　　我朝着林修恒的方向快步走去。

　　我要奔向我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