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奶看了一眼那烧了四分之一的香，才点头：「你说。」

　　看来，她还有时间。

　　「我再吃一口你做的糖水鸡蛋，我好多天没吃东西了，我想吃饱了再死。」

　　我奶答应了。

　　因为煮一碗糖水蛋就几分钟的时间，那香至少还要烧一个钟头。

　　她回家去了。

　　等香还剩一半的时候才回来。

　　等她回来的时候，却只看到我倒在草垛里，旁边还有瓶空了的神水。

　　那是她今天留下的，掺了安眠药的神水。

　　我用血在墙上留了字：

　　「奶，我还是害怕，所以喝了神水。」

　　「我睡了，睡着就什么都不怕了。」

　　我奶放下了碗，摸了摸我的头。

　　「二妮，你别怪奶！」

　　「其实你自己活着也怪受罪的。」

　　「以后就不用受罪了，奶做法，保你下辈子投个男胎。」

　　「女人命贱，以后你的罪，奶替你受了！」

　　她说的真诚。

　　如果我不是早就知道她养我的目的，我真的会感动。

　　我亲眼看着她扒开我的衣裳，把我翻过来。

　　在我的后背上划了一道口子。

　　血渗出来，她用燃尽的香灰抹上去，血立刻就不流了。

　　我奶割破了自己手指，将血滴到我后背的伤口处。

　　换命的仪式，正式开始了。

　　她口中念念有词，吟唱着诡异的调子。

　　声音在山洞里回荡，越发阴森恐怖。

　　我看着我奶的脸变化莫测，最后一道发黑的光影从她脸上剥离出来。

　　像幽灵一般的光芒，突然透过后背的伤口，钻进了我的身体。

　　一切发生的非常突然，又结束得猝不及防。

　　我奶的身体软倒在地。

　　像失去了灵魂的布偶。

　　再然后，「我」睁开眼睛，站了起来……

　　「她」动了动脖子，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她」又尝试走起来。

　　好像还不是很灵活，姿态非常扭曲僵硬。

　　好一会儿，才能不同手同脚走路。

　　在她终于适应了新身体的时候。

　　她才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被她抛弃的苍老肉身。

　　她把那具身体抱起，轻轻放到了我原先躺的位置。

　　又体贴地给「我」盖上了羊皮毯子，又扒开嘴巴，往里面塞了一粒什么东西。

　　「二妮啊，这药吃下去，最多个把小时就没痛苦了。」

　　「奶也是为你好，不然活活在山洞里饿死，太难熬了。」

　　「你活着也是受罪，以后奶替你受了！」

　　她突然看到自己的胳膊那里渗出血来，疼的吸了一口气。

　　掀开袖子，才看到了一处伤口。

　　「怎么这里也受伤了？」

　　她皱了一下眉头，拿出尸油膏抹了上去。

　　看到我身上大大小小的伤还不少，叹了一口气。

　　「二妮她爹妈下手也太狠了，瞧这打得……」

　　「谁让你是闺女呢，要是个小子，哪用受这个罪？」

　　说完，她又笑了笑，轻抚自己的脸：

　　「可我喜欢当女人，当女人好啊，男人又臭又硬的！」

　　她把山洞里的东西都收拾干净，装进了布包里，带走了。

　　临走前，还回头看了一眼躺在那里的人。

　　像是不舍，又像是在告别。

　　只是她告别的对象，似乎不是我。

　　而是她用了几十年的身体。

　　她走了，踏着欢快的步伐，哼着小调，庆贺着她自己的新生。

　　并没看到从神像后面爬出来的我。

　　我伸出手，看了看。

　　真脏啊，抽烟抽得手指都焦黄！

　　我嫌恶地在身上蹭了蹭，

　　走到了穿着寿衣的老婆子面前，用力掐了她的人中，把她唤醒。

　　她睁开眼睛，第一时间想要挣扎逃跑。

　　可是挣扎了半天，也无济于事。

　　我把他摁在地上，笑着说：

　　「弟，你别怪我，要怨就怨咱奶！」

　　「她说的，要让我下辈子投个男胎。」

　　「你欺负了我这么多年，被我欺负一次，也不亏吧？」

　　「你放心，很快他们都会下去陪你的！」

　　我拍拍他的脸，还体贴地帮他掖好毯子。

　　我弟目光凶狠地看着我，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不关我事，

　　是我奶为了怕别人发现，所以刚刚临走前，给他喂了药，他已经快死了。

　　我奶以为她跟我交换了，我会替她去死，而她要替我享受风华正茂的人生。

　　却不知道，我早就跟她学会了换命的法子。

　　在她来之前，我就把我弟给搞定了，神水也是被他喝掉的。

　　为了这一天，我可是费了不少劲呢。

　　……

　　六岁那年，我就发现了我奶的秘密。

　　知道她不是普通人，而是通过不断跟人换命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

　　而我就是她选中的下一个换命对象。

　　她对我好是真的，但那些好，不过是为了跟我换命所做的微不足道的补偿。

　　我真正需要她的时候，她从来都是袖手旁观的。

　　我在她眼里，也永远不及我爸和我弟重要。

　　她花钱送我去读书，但我只能读村里的民办学校。

　　而我弟却可以去城里读好学校。

　　虽然他成绩差的一塌糊涂，考试就没及格过。

　　但我奶依然愿意把大把大把的钱用在他身上。

　　这些我都可以接受，毕竟是她自己挣来的钱。

　　可每一次我弟闯祸，她都会让我去背锅，然后看着我爸妈打我出气。

　　再假装好心过来替我擦药，安慰我。

　　我考上了重点高中，本来可以彻底远离这个恶心的家。

　　可是她和我爸妈一样，怕我飞出去，就再也控制不了我。

　　所以偷偷给我喂了药，

　　让我大病一场，错过了开学。

　　这一次我被骗回家，她也功不可没。

　　甚至那天晚上，我妈给我喝的那碗汤，药也是她给的。

　　她都知道，她只是躲在后面看着。

　　她以为自己不亲自手，我就还是傻乎乎地相信，她是我的好奶奶。

　　如她所愿，我一直都演的很成功，把她视为我的救星，步入她事先就设好的陷阱里。

　　可她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进山洞的当晚，就把我弟给骗进来了。

　　我告诉她，我奶在这里藏了钱，怕被他知道，又拿去赌了。

　　他这个猪脑子，一下就信了。

　　我弟毫无防备地喝了掺了药的水，陪我在洞里躺了这么多天。

　　在我奶去做糖水蛋的时候，我跟他交换了。

　　然后，我奶又跟昏迷不醒的我弟再次交换了。

　　所以现在躺在这里等死的，变成了我弟。

　　我最后看了一眼被困在我奶身体里的弟弟。

　　毫不犹豫地走了。

　　我知道，这几天，没人会靠近这里，包括我奶。

　　毕竟她现在已经变成了我的模样，靠近这里，肯定会被人怀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