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会武功的哑仆
杨家的德益民当铺，坐落在浑源城永安西街的正阳路上。
浑源城虽然僻处雁北，但在漫长的抗击外族入侵的历史中，占有重要位置，好多朝代都是军事重镇，一州府衙所在地，有着极为辉煌的往昔。
根据明朝都御史王士琦辑录的《三云筹俎考》中所记：“本城（浑源城）系腹里，北岳巍峨，环绕八山，浑源八水，凿若构木，遗址屹然，诚云中要害也。若守乱岭之关，则必难东下；固瓷窑之口，则胡马不至南驰。况坚壁清野，虏不能久，胡人谓之浑源之地可掠不可攻，贵守不贵战。”
很简单的一段话，就把北岳恒山脚下的浑源古城的战略位置，描述得清清楚楚。
浑源城主要就永安一条长街，从东南到西北十数里，四面环山，店铺簇拥云集，房屋鳞次栉比，纵贯东西，形成整个古城的中轴。县城的整个繁华热闹之处，主要集中在浑源的老城周围，永安西街有点偏僻，却是当铺客栈茶馆聚集的好地方。
说到底，在这匪患四起，战乱频发的世道，当铺客栈茶馆里面的生意，大都与偏门有关，总有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在里面，怕熟人，怕官府，所以，还是略微偏点才好。但这类生意容易产生争执，也就不能离官府太远，浑源城的永安西街正阳路正是这么一个恰到好处的地界。
从杨府到西街当铺，也就二里多路，杨天祥没有去马房骑马。等赶到马房把马伺候好的功夫，他也早就去到自家当铺里了。
杨天祥在街上迈开大步，一路小跑，恨不得两肋下面长出会飞的翅膀。
因为今天特殊，杨家老家主杨善福和杨家大少爷去了大同府那边的杀虎口送货，现任家主杨树林去了太原城进货，杨天祥母亲黄腊梅去了永乐镇的娘家，杨天祥成了杨家唯一在家的主事人。
杨天祥心里焦虑，不多会的功夫，就来到了正阳路，远远看见自家当铺前围着的一群人，黑压压的一片，吵嚷声不断，场面还真有些惊人。
围在德益民当铺外面的这些人，全然不顾如此灼热的天气，踮脚伸头，兴趣盎然，叽叽喳喳，群情激愤，显然发生了令他们非常感兴趣的事情。
此时，杨天祥已经满头大汗，连急带热，脸色上就有了些不快。他三步两步赶过去，围着的人见了杨天祥，一边喊着二少爷来了，一边给他让出了一条通道，让杨天祥直接走近当铺。
杨家世代忠良，治家甚严，积德行善，做事公正，童叟无欺，又加上在浑源城数百年的根基，自然得到浑源人骨子里的尊敬，所以此时此刻，尚未成年的杨天祥出现，依旧能镇得住乱糟糟的局面，没有人敢造次。
当铺门口一左一右威风凛凛地站着两个杨家洋枪队的护院，拦住看热闹的人群，不让他们闯进当铺里面。他们两个本来就在当铺负责安全，此刻有事，自然第一时间就赶来控制住了局面，维持住了秩序。
两个护院看见二少爷走来，赶紧低头行礼，让开一条路请杨天祥走进当铺里面。
德益民当铺是杨天祥的爹爹杨树林当家主后，采取的一个新举措。
连年的灾荒战乱官府贪腐重税盘剥，浑源周围的百姓在天灾人祸中已经民不聊生，一部分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另外大部分人家也难以生存，很多到了卖儿卖女才能活命的地步。
杨树林看在眼里，有心救济，又知道凭借自己一家之力，只是杯水车薪，无法改变现状，就想出开当铺给百姓救急尽力帮助他们度过难关的办法。
以前的当铺，只收土地房产和金银珠宝当抵押，专门为有钱人家和很多浪荡子弟救急用，其实是放高利贷，九入十三出，也就是值一百元五十元的田产珠宝，入当之后只放给你九十元现金，到期后赎当，却要拿一百三十块钱的赎金，算算利息，超过四十的月息，真正是吃人不吐骨头，狠毒的吸血鬼。当铺就是赚的有钱人家天灾人祸的钱，还有不肖子弟和不明来路财物的钱。
杨家的德益民当铺走了一条特别的道路，除了正常典当田地房产金银珠宝外，还典当家具农具破衣烂衫，只要有价值的东西都能典当一些银钱，帮助遭遇困难的人们过关坎。这样一来，对于许多贫穷的人家来说，关键时候无疑多了一条活路，非常受大家的欢迎。
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天道如此。德益民开业之后，迅速传遍浑源周围的城乡僻壤，连百多里外的遇到难处人家都人推马驮前来典当家产救急，德益民一炮打响，生意规模反而盖过浑源所有当铺，迅速成为浑源的第一大当铺。
杨树林始料不及，赶紧扩充店面，加盖库房，补充人手，最终让德益民当铺在三年的时间，从三间房子十几亩闲地，发展成为一个沿街一排二层铺面，里面三进一百多间房子，占地近二十亩，兼营客栈茶馆饭馆的一个规模不小的商业群。
因为库房等设施都在院子里，单纯德益民当铺门头并不大，坐西朝东，临街三间，中间开门，两边没窗，在应该开窗的位置雪白石灰墙面上各写着一个大大的当字。
当铺不开窗是因为去典当东西的人都是一时遇难，临时救急，以后还要做人，所以都要面子，怕人看见。当铺不要窗子就更加隐秘，里面光线极暗，更便于遮掩行迹，掩盖尴尬，偶尔遇见熟人，低头就能躲过，不那么刺眼。
当然，当铺不开窗还有格外的好处，那就是安全坚固。
当杨家二少爷杨天祥跨进当铺的时候，本就安静的当铺更加寂静得能听得见心跳。
因为杨家的威势和洋枪队护院的尽忠职守，没有一个无关的外人能够进入当铺里面，所以，当铺里面的安静和外面的混乱吵嚷这才形成明显对比，显得当铺里面的气氛阴暗压抑诡异无比。
当铺正中那间房子大半空着，只紧靠北墙对着门口放了两把靠背椅一个小茶几，便于客人等待业务时候，暂时落座休息喝茶，不占地方。
西边是一圈子柜台，木框架上面和外面镶着洋玻璃，里面摆满了金银珠宝瓷器铜器，是当铺里兼营的古董店。
古董店的掌柜是由当铺大掌柜下面的一二三掌柜轮换担任，除了卖别人寄托和自己的古玩外，还负责处理绝当的贵重物品，同时还要在外面监视来当铺的骗子和不法之徒，发现特殊情况，可以随时用暗语及时通知当铺高柜台里的其他视线不好的掌柜。
东面就是当铺的高柜台，六七尺高（老尺一尺约合二十五厘米），外面站着的矮个子需要踮起脚才能看到里面掌柜的脸。这种柜台当铺独有，是传下来的老规矩，一是遮挡典当客人的视线，对之形成心理压力，二是有效保护掌柜的人身和柜里的银钱安全，防止穷凶极恶之徒抢劫。
此时当铺里面一共五个人，西边古玩店里站着的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是当铺三掌柜阿才，中等身材，偏瘦削，看上去机灵活泛，今天正好是他轮值。东面高柜台里面站着两个人，一高大老者，一矮个汉子。高大老者是大掌柜封少春，外号封一眼。大掌柜身边四十多岁的矮个男子是二掌柜牛勤耕。
站在杨天祥的位置，他刚好看见牛勤耕有些淌汗的光亮脑门和浓黑的眉毛。在平时招揽业务，牛勤耕都是站在特制的一个矮凳子上，不然还真没法露脸儿。
高柜台下站着的就是那两个外地人，一个身材修长，一身月白薄绸长衫，长长的辫子拖在身后，差点过了屁股，头上扣着一个白底黑边的时髦礼帽，似乎是个公子哥，气度不凡。
这个公子哥旁边之人，一身紧身青色劲装，干净利索，却是个光头，一看就知道是这个公子哥的随从，一身肌肉外露，眼睛精光四射，竟是有一身不俗的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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