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嫌脏

　　次日一早，沈依是在婆婆和王大强的说话声中醒来的。

　　“阿姑，我们也是一个月之前才从抚安县搬到辽城的。”

　　“咬牙买下这幢宅子时，已经花光了侄儿所有的积蓄……眼瞅着这天儿越来越冷，屋子里老是灌风，现在阿姑也住在家里，总得出点子银钱修葺一下吧？”

　　看来王大强是铁了心要从老人家身上薅一大把羊毛下来。

　　但沈依心里很清楚，她和婆婆身上没有多少钱，可能大概也许……就只剩下几个铜板。

　　王婆婆正因为昨夜里的事情恼怒，她直接啐了他一口：“呸你这猪油蒙心的杀才！休想我出这钱！”

　　王大强倒也不恼，仿佛这事儿再寻常不过：“阿姑，你在京城里过惯了舒坦日子，哪里知道我们这些住在戍边旮旯里的艰难。”

　　“当年你爹将我卖给人牙子，又怎知我在外头吃了多少亏？”

　　王婆瞪着王大强，戳他脑门子的手指都在打颤：

　　“艰难便要做这些丧尽天良腌臢事？你就不怕老天爷收了你去？”

　　“我们老王家祖祖辈辈都是老实人，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东西！两个姐儿被那么多人糟蹋……你让她们往后还怎么嫁人？

　　“天下那么多恶人，老天爷收得过来吗？”王大强嗤笑，一把推开王婆的手：

　　“阿姑以为我们王家如何能从抚安那样的小地方搬迁到这辽城府里来的？就靠你那点儿例银？”

　　“都不够我买半间屋子的！”

　　“你也别嫌这屋子脏，我们王家能在辽城活下来，全都仰仗这皮肉生意。”

　　刚刚入了冬，辽州连降大雪半个多月，原本术朝与突厥汗国交战数月，也因这恶劣天气而停了战。

　　严重的霜冻灾害导致庄稼颗粒无收，超过四成的老百姓或是饿死、或是冻死。在这危难时期，辽州城代知府常霖光却下令封城。如今城外饿殍遍野，流尸无数。

　　“阿姑你也别恼了，我只是为了能让家里人活下去罢了。”

　　从抚安到辽州，到处都是逃难的人，堂屋地上躺着的两个姐儿，就是王大强在路边捡回来的。

　　生死关头，人性的底线是一降再降，易子而食、卖女换粮的比比皆是，当时她们被父母抛弃，拿块布垫着坐在路边，衣不蔽体，瘦骨嶙峋，正靠在一起瑟瑟发抖。

　　兵荒马乱的年代，流民临时起意拿路边的女人发泄一番，又哪有人会去管上一管呢？

　　她们碰到那些男人，运气好时还能挣到半个馒头，运气不好的时候，被人欺负了便也就欺负了。

　　碰上他王大强，她两个才勉强拣回一条小命！

　　为了不再回到扶安那个吃人的地方，王大强并不觉得自己让男人睡两个姐儿有什么问题。

　　何况这对姐妹现在能吃上一口热的、住在能遮风挡雨的屋檐底下，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等王婆婆回到卧房，正好看见沈依穿着粗衣布服坐在炕上发着呆。

　　毕竟是御史家里娇养的姑娘，皮肤细嫩至极，不过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她的脖子和手腕处都被那粗糙的布料磨出了些红痕来。

　　“你原来的衣服呢？”王婆婆一脸惊讶地望着沈依。

　　“不知道……我昨夜洗了澡之后就将袄子挂在门边上吹一吹潮气，可能被人换走了。”沈依自己倒是十分淡定，经历了昨晚那些事儿，她觉得在这户人家里发生任何事都不稀奇。

　　而且既然都来这穷乡僻壤了，穿着锦袄罗裙反而打眼，不如就穿着这破烂衣衫，多少能遮点姿色。

　　但王婆婆却无法接受。

　　“肯定是被阿荔那个蠢儿子偷走的！”

　　她气汹汹地转身朝门外走去：“姑娘，你等一等，我去把衣服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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