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获罪

　　蜀地益州城。

　　滂沱倾注的大雨已经下了整整两日，下的人心神难安。

　　黄昏入幕，东边蕴红理当是个换了晴的好兆头。

　　谁料，这晚入夜，夜阑风吹，瓢泼不止，比前日里还要更胜一筹。

　　“小姐！小姐！”

　　急切又尖锐的音调，在雨夜中显得尤为刺耳。

　　浑身一震，静听着窗外夜雨声的苏兰溪，下意识的松开扶窗的手，猛然一怔。

　　被雨水浇个透的秋筠，方寸大乱，‘腾’地一下推开房门，钻了进来。

　　顾不上抹去脸上残留的雨渍，她忍着哭腔，对着并未回身看她的苏兰溪急冲冲的喊道。

　　“剑南官道上的消息，传回来了，老爷他......他确实是被大理寺的人押解走了，还没来得及到任上，就.......就直接改道，押上京城了！”

　　似乎拼尽了所有气力，说完，秋筠便双手掩面，哭坐了下来。

　　苏兰溪闻之，并未回头，依旧骄傲的挺着身子，静看着眼前大作的风雨。

　　恰时，一道闪电当空劈开，照的昏黄闺房内恍白如昼，更是照的她一张坚忍的小脸，像纸一样寡白。

　　紧咬着下唇，她任由酸涩的喉骨上下翻涌.

　　白皙纤长的手指节节收紧，再次抠进窗楹的缝隙里，猛吸了几口粗气，好不容易，平缓了下来。

　　“早就说了，不该报以侥幸，都这个时候了，哭有什么用。”

　　苏兰溪的口吻，平静的毫无起伏，全然在秋筠的意料之外。

　　哭声乍一止，秋筠转眼似乎想到了什么，拽起湿漉漉的裙摆，向前爬跪两步，揣着满脸希翼，在苏兰溪的脚边，停了下来。

　　“小姐你......你可是想到什么办法了？”

　　她眸间的晶亮堪比萤火，直勾勾的盯着苏兰溪，盼着从她嘴里说出个能解燃眉之急的对策。要知道，老爷，可是他们苏家的天！

　　且不说他老人家到手的前程，因为这几首打油诗就此倾覆了去，要是还连累阖府上下一同遭了祸，那可就是天大的冤枉了。

　　她一个婢子，就此折损了尚不足怜，可小姐呢，还有小王夫人生的公子，何其无辜！

　　难道也要一同被押解了去？

　　自小待在苏府饱受着庇护的秋筠，哪见过这阵仗，凄惨的画面刚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立马三魂丢了七魄，想都不敢再想，直摇头。

　　办法......她一个闺阁女子，不问朝政，不通世事，能有什么办法。苏兰溪抻手一捞，被风吹得摇摆的窗子砰地一声磕在窗框上。

　　“祸根深种，非一日之功，早就提醒过他，不宜强逞，如今......我能有什么办法。”

　　狂躁不歇的风雨声被隔绝在外，苏兰溪定了定心神，不做其他，先弯腰，将哭得瘫坐在地上的秋筠搀扶了起来。

　　“这么一身湿气，你也不怕受了寒，染了病，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你先起来再说。”

　　不由分说，苏兰溪将人拉到书桌旁，安坐下来，提笔在小笺上行云流水的写下几行小楷。

　　“我给你开个去寒的方子，一会儿换了衣服，自己去草斋抓了，三碗煎一碗服下。”

　　草斋，那是秋筠这数年，在苏府待得最多的地方。

　　通顶的药材柜子，贴墙站满三排，常用的，不常用的，应有尽有，药材的名目，比益州城最大的济世堂还要全上几分。

　　往日里，她最以她家小姐这过人的本事为傲，抓药，煎药，这些打下手的活计，信手拈来，可眼下，她是半点心思都没有。

　　接过苏兰溪递过来的方子，她随手搁在一旁，看也没看一眼，又道:“都火烧眉毛了，奴婢哪还有心思管这些。”

　　语气又急又燥，虽不再见泪痕婆娑，举止间却比方才还要慌乱。

　　看着苏兰溪还是那副云淡风轻，好似心中已有乾坤的模样，她两个大跨步绕过书桌，赶在苏兰溪移步之前，截住了她的去路。

　　“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这么说，您还是有办法的了？”一双红肿肿的眼睛，一瞬间睁的锃亮，紧盯着苏兰溪脸上的神情，眨也不敢眨。

　　“福兮祸兮，谁能说得清楚，”苏兰溪也不在意，口吻依旧平平，“既来之，则安之，眼下，咱们能做的，唯有一个‘等’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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