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鼠怪传奇”
夜晚八点二十。
北城区的街道笔直，绿化带的杨树树干上被裹着厚厚的草绳，草绳上又罩了一层塑料膜。风呼呼地刮着；饭店门口不断有人走出，晚餐开始结束了。
河西市夜间各种旅游活动，大部分都是为游客们准备的。在河西市的大舞台有好几个表演节目，飞天群舞是老节目了，钒晶晶在自己小时候就看过，母亲还在舞蹈中客串过角色；最近河西市的舞蹈团还创造了几个新的节目，比如讲述唐朝公主前往回鹘的舞蹈“公主北嫁”，据说也很受欢迎。
但是最受欢迎的，是北城话剧小剧场的自创节目，河西特有评书“鼠怪传说”。
晶晶已经拐到了一条小道上，她看到了前方的小剧场上的门匾上，写着“河西小剧场”。
讲这个评书的，是以前包装厂的职工，叫做“老猴子”。在包装厂里，晶晶最恶心的就是这个家伙，这家伙戴着一副厚厚的眼睛片，一副色眯眯的模样，据说老猴子的眼睛，就是深夜看过某些东西变得近视度数更深的。
最恶心的是，这只老猴子不断地对自己母亲献殷勤，等到自己长大了，那家伙看着自己的眼光也变了。
变得色眯眯，而且经常盯着自己身体的某些部位在看。
晶晶咬着牙，她只觉得有些恶心，那家伙还故意在自己上初三的时候在路上堵住自己，故意找事聊天，问自己母亲在不在家，最近在学校学得怎么样。
八年前，就在河西厂小区出现了那件空屋鼠尸案后，这家伙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突然开始在这里说评书了。
而且，老猴子的评书一票难求，小剧场五百张票，早就被订空了。
剧场门口的验票机上，闸门关闭着，票机低吟道，“请出示您订票的二维码。”
晶晶的右手按在票机的验票口上，她右手轻轻一撑，身体已经翻过了那验票机。
“你，你，你……”正在门内翻看手机的保安一下子站了起来，像是见怪物似的，“你怎么……”
“哥。”晶晶的声音变得甜甜的，一下子从包里掏出了一包香烟，“我是来上厕所的，给您的烟，人都有急的时候。”
那保安还想说什么，晶晶身体一侧，已经将香烟塞到了保安手中。
那保安啊了一声，低声说道，“你快点。”
晶晶嗯了一声，她做过好几次沙盘推演，还把这里的环境弄得清清楚楚。
一楼有厕所，厕所的右手有个向下的坡道，顺着坡道，就能直接走到了剧场后台的更衣室，嗯，叫做化妆间。
小剧场里坐满了人，连过道上都挤满了人，沉重的呼吸声隔着好几层墙都能听到，老猴子那带着油腻的男声，也传到了晶晶的耳朵里。
“这老鼠，本是最通人性的东西，也是最像人的东西。猫有九条命，鼠就有十条，为什么，你们什么时候看到老鼠被捉光的？老鼠总比猫多出来一条命！”
“我们河西的老鼠，最像人。为什么像人，能站能跳，眼睛盯着你时，像是能看透你的心，你知道这是为啥吗？”
“因为老鼠变成了精！”剧场里的观众大声叫道。
晶晶没有说话，她慢慢将耳朵贴在剧场安全出口的门缝边上，生怕惊醒了什么似的，她顺着指尖般的门缝，看到了那个正站在舞台中央讲评说的家伙。
老猴子五十多岁，身穿一件红色的上衣，油腻的脸上红光满面，他啪的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
“这可不是我说的啊，这是你们说的！”老猴子大叫道，台下的观众一片欢叫。
“别说是鼠精还是鼠怪，这故事得重头说起来。”老猴子说道，“汉武帝刘彻一生光明磊落，更是开疆辟壤。他的小舅子李广利，在这里建造了河西城，通天河把河西城分成了两半，城北是军城，城南修了座粮仓城。”
老猴子的故事说得非常精彩，他从河西城的历史说起，先谈游牧民族与驻守在这里的军队交锋，几次争战下来，不分胜负。而在通天河南岸的魔鬼谷之中，那儿就有了老鼠，至于河西城的守军把粮仓建在河南岸，那里的老鼠似乎与士兵答成了协议。
“话说回来，这河西城的老鼠，其实是心中有是非的。”老猴子唾沫横飞，“他们平时倒也吃点粮仓里的粮食，但是一有战争，他们就立刻不偷吃粮食。”
“有一年，军城被敌人包围了整整六个月，最后敌人终于熬不住了，只能撤退离开，当时军志里的士兵，已经饿得半死不活，而河南侧的粮仓又被烧了，你知道怎么了？”
老猴子绘声绘色的说着，那天晚上，通天河里出现了一只羊皮阀子，阀子上没有人，一只一尺多长的老鼠站在阀子上，摆着渡船过了河。老鼠带着军城里的守军，到了河南边的魔鬼谷地里的……
在那里，饿得半死的士兵们，找到了一个巨大的粮仓。
“那粮仓在魔鬼谷的砂石山壁的半空中，山壁陡峭，平时人根本都想不到，只见老鼠在那魔谷山谷里，七拐八绕，每一次遇到了叉口，都要把自己的耳朵放在山壁上听一下。”
“为什么呢？”一个听众大叫道。
“因为魔鬼谷的山路是会移动的，当然现在已经封起来了，我小时候去过一次，那真是，一遇到风，山谷里的通道就会变乱，像是迷宫一样。刚刚走过的路，明明是通的，然后一下子就变得只剩一面墙壁。”
“那老鼠把耳朵放在石头上干什么？”一个听众又叫道。
老猴子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别人说书害怕别人打断节奏，他却不怕。
这种问话恰到好处地把悬念升到了最高潮，对于他下面的故事，有推动的效果。
怎么说来着，更好的戏剧效果。
“你们猜呢？”
“我猜是指路。”一个观众大叫道。
“没错。”老猴子大叫道，“这魔鬼谷，本来是山神在遭遇洪水时修得‘下水管道’，专门排水用的。山神脾气不好，每一次看到人进来……”
“老鼠不是人！”有观众叫道，但另外有人打断了他，“那老鼠带着人呢。”
“我跟你说，就是这些老鼠们，每一次重回到了魔鬼谷里，都会惊动山神。山神就像个容易生气的半大孩子一样，故意移动谷地里的通道，让进来的人，找不到回家的路。老鼠们知道，山神的自尊心不能伤到，所以，他们每一次离开后，就会安排自己的同伴们，等着他们敲击石壁，由自己的同伴们，带着自己找路。”
“老鼠太聪明了！”
“真是成害。”
老猴子那张脸突然变得非常严肃，“你们知道魔鬼谷里有老鼠的神龛吧，我们这里有拜老鼠的传统。只有在这里……”
晶晶在心里冷笑着，她看着老猴子把故事讲完：讲到了老鼠带着士兵们在魔鬼谷里又找到一个山中粮仓，里面的粮食是老鼠们从通天河南岸的军粮城里偷来的，现在，老鼠们决定救这些嗷嗷等食的士兵们一命。
“从那时候，河西城的老鼠，就远近闻名，南来北往的商人们，到我们这里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
“拜老鼠！”
“不对，到小剧场里来听我说的老鼠传奇！”
伴随着掌声和笑声，老猴子谢了好几场，才走回到了后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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