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能为力
我不记得我走了多久,又是怎么倒下的。
好像走了好久好久,被水流带来的树木撞击了一次又一次。
孩子一直都在哭泣,可我似乎已经听不见了。
雨水还在下着,冲刷着我已经麻木的身体。
被冲倒,爬起来,再被冲倒。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带着孩子安全离开。
最后的最后,我好像看到前面冲过来一群人。
为首的,好像是沈屹南。
他惊恐的眼神看着我的胸口。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这才感觉到,胸口剧烈的疼痛,像炸开的烟花,弥漫全身。
身体真的太累了,累到一根树枝插进我的胸膛都没有感觉到。
他们将孩子接过去,我倒在了水里。
河水淹没我的口鼻。
我在水里浮浮沉沉.
浑浊不堪的水里,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沈屹南绝望的眼神。
世界突然变的好安静。
我好像茫茫然回到了初次见面的那天。
那年深秋,微微有些凉意。
他满头大汗,抱着足球,迎面而来。
「我叫沈屹南,屹立的屹,东南的南。」
他个子很高,笑起来很好看,眼角微微上挑,眼神明亮,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后来,我们在一起之后,他总是和别人说。
「我叫沈屹南,屹立的屹,的南。」
意识光怪陆离,很多久远的事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那些被我遗忘的瞬间,也渐渐涌上心头。
那一年,自习室的那个午后。
我考了倒数第一,他和方梨带着我去自习室补课。
方梨趴在一旁睡着了,沈屹南拿出自己的笔记本,温声给我讲题。
我的注意力被笔记本上的字迹吸引住了。
好看的字,好看的人,就连衣服上的味道都是好闻的。
阳光洒落。
而他嗓音低沉。
少年时期的风都带着淡淡的香甜,那天的自习室成了砸中我的那颗苹果树。
我顶着满脸的痘痘,穿着略小的连衣裙,连抬头看一眼苹果的勇气都没有。
在水里起起伏伏随波逐流的时候,忽然想到,我死后,他该怎么办?
我突然开始害怕。
害怕被遗忘,害怕再也见不到他。
山神婆婆,如果您可以听见我的祈求,请让我死后继续留在他身边吧!
我竟然也开始了祈求神明。
被从水里捞上来之后,沈屹南绝望的实施着抢救。
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亦或是两者皆有。
「我能救你的,,我可以,我是最好的医生,我可以救你。」
「求求你,,别睡,你看着我,相信我,我可以。」
人在死前,或许真的可以预知自己的死亡。
我能清楚的感觉到身体温度的流失。
他试尽了所有方法,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生命在流逝,却无能为力。
他的所学救得了所有人,却独独救不了我。
他跪在地上崩溃的大喊:「我是医生!我是医生啊!为什么我救不了她?」
没有人能承受得住信仰的崩塌。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医术,成了他最致命的武器。
到最后,救死扶伤的医生,竟然开始祈求神明。
呼吸停滞的前一秒,我听见他颤抖哀戚的声音:
「山神婆婆,求你,不要让她离开我,哪怕付出我的生命。」
下一秒,我的灵魂从身体剥离了出来。
我看到沈屹南茫然的眼神,身体不由自主蜷缩着身体跪在地上。
我听见他痛苦的哀嚎,喉咙发出压抑的哀声。
胸腔里发出一阵低沉的,隐忍的,像山谷里的回音一样的哭声。
说不清道不明的绝望之意。
山神婆婆似乎听见了我沈屹南的祈求。
我死后,真的留在了他的身边。
不论他去哪儿,我都要紧紧跟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