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应

　　沈屹南不再行医，他将自己的医术封藏在那一年的雨季。

　　他写了很多很多信，都被他锁在抽屉里。

　　方梨给他发了许多照片，有在马场的照片，还有在种树的照片。

　　她学会了骑马，还学会了如何辨别树苗。

　　「我终于知道了为何要回到大山里去了，这真的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一群又一群的人奔向了大西北，回到了大山深处，扎根在那里。

　　她说要去建设西北，她留在了祖国的大西北。

　　「这里有风沙，但它不会永远都有风沙。」

　　此时此刻，她就是祖国的大西北。

　　那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终究还是扛下上一代人的旗帜。

　　沈屹南已经学会了如何走泥泞的道路，在那一条我们曾经走过的路上。

　　他再也不用谁来牵着他了。

　　每年杜鹃花开，他都会摘上一束坐在我的坟前细说着这里发生的变化。

　　「这里所有的人家都通上电话了，信号也增强了。」

　　那年没有电话的痛，他始终都记得。

　　那双原本白净修长的手，也变的粗糙泥泞。

　　几年后，他告诉我：

　　「田家村的人都还记着你呢，那两个小子都考上大学了，很有出息，你的付出是有所回报的。」

　　那座大坝被重新修建，沈屹南亲自监督建设。

　　维护加固过无数次，耗费了大半生的心血，以确保它不会出事。

　　山上种了更多的树来防止滑坡，还做了许多其他的措施来防止发生意外。

　　河道被扩宽，又重新修建了两座蓄水池。

　　不论下多大的雨，这里都永远安全。

　　因为沈屹南的坚持和努力，这座大山，再也没有发生过洪灾。

　　沈家父母曾经来过，看着他沧桑的脸庞，潸然泪下。

　　常年的来回奔走，风吹日晒，让他原本挺直的脊梁渐渐弯了下去。

　　眼角也生出许多皱纹。

　　只有那双眼睛还如同从前一般清澈。

　　他带着自己的父母走在由他牵头修起来的路上。

　　「这条路还是带我走过的，我也曾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热爱这座大山。」

　　「现在我懂了，我眼看着它越来越好，摘去贫困的影子，是一件很自豪的事。」

　　他摘了一束杜鹃花送给沈妈妈。

　　「这里永远都有人记得她，以后，也会有人记得我。」

　　沈家父母最后还是哭着走了，因为他们知道，沈屹南是真的回不去了。

　　再几年后，沈爸爸病重，沈屹南回去料理后事。

　　回来的时候带着沈妈妈一起。

　　她很老了，那双眼睛却和沈屹南如出一辙。

　　夏天的傍晚，她突然来到我的坟前，摘一朵花野花放在我的坟头。

　　「小南，你看到了吗？屹南将这座山打理的很漂亮。」

　　「那条路修起来了，以后出去的人回家就方便了。」

　　说着她慢慢蹲了下来。

　　「是阿姨对不起你，我知道你不容易，当年，是我们做的太过火了。」

　　「你爸妈也是狠心，知道你死了，也不来看看你。」

　　「他们没几年就生病了，儿子不管他们，还逼着他们卖房子。」

　　「最后，连口棺材都没有。」

　　「也算是他们的报应了。」

　　我想问她，「那你的报应呢？你们的报应呢？」

　　但是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了。

　　时间过去的太长了，我都成了灵魂这么久了，已经忘了疼是什么感觉了。

　　「我们的报应，早在十几年前就开始了。」

　　她突然喃喃道。

　　「我们明知道他爱你爱的深，却还是要逆着他来。」

　　「害得我们断绝关系数十年，他爸到死都没见到他最后一面。」

　　「我呢！虽然跟着他一起来了，但他始终都没有原谅过我，每天像仇家一样。」

　　「我们唯一的儿子，他不肯原谅我们，多一句话都不和我们说。」

　　「他是和小梨结了婚，但两人再也没见过面，我们害了三个好孩子。」

　　「是报应啊！这都是报应。」

　　「这辈子，下辈子，我们都还不清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