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妙公子

　　“夫人。”门外有婢女进来，含笑问，“老爷说给三公子的信要送出去了，问夫人还有要捎带的吗？”

　　陆康氏立刻放下佛珠，急急唤婢女们：“把收拾好的包袱取来。”

　　包袱取来了，又翻看，又让添补，更换，屋子里忙乱一团。

　　“哥哥也是的，考上了秀才就快点回家来啊，回家来，州郡里报上去也能当个官。”女儿陆蕊坐在一旁一边吃点心一边嗔怪，“怎么又往京城去考试，多此一举，这一去又要一年才能回来吧。”【注】

　　“你懂什么，那怎么叫多此一举？州郡察举的官，跟到京城考入太学，被皇帝赐官能一样吗？”陆康氏说，满脸欣慰，“那样，你哥哥就是天子的学生了。”

　　说到这里她不由合手念佛，等儿子成了天子近臣，她陆康氏这辈子就在族谱上浓墨重彩了。

　　她的好儿子啊。

　　她当然也思念儿子，不知道是不是瘦了？虽然有仆从照顾，哪里比得了家里。

　　陆康氏眼中含泪，忽的看到包袱里塞进去的一双鞋子，立刻指着。

　　“怎么回事？这鞋底子针脚可不行。”她说，“怎么一半密密，一半松散？谁做的？”

　　婢女神情有些讪讪：“夫人，这原本是，阿七小姐做了一半，她，她……”

　　是了，那小贱婢子一手好针线，异哥儿的鞋袜衣衫都是她做的，现在赶走了，没做完的鞋子由其他人做了。

　　陆康氏拿着鞋子左看右看，怎么看都不舒服，扔了出来。

　　“罢了。”她说，“这三双也够了。”

　　小贱婢子逃走之前怎么没把鞋子做完，真是坏心肝。

　　“把东西快送去吧。”陆康氏说，看着包袱被婢女们抱着送出去，心也跟着飞去乖儿所在。

　　**

　　好车好马健仆，装着满满当当一车家人的关爱，只用了半个月就到了京城。

　　正好在城门口包下了一处客栈，招待和同窗好友结伴而行，沿途游山玩水，访名士的陆三公子。

　　京城门口的客栈并不大，院落精美。

　　十几个读书人坐着车一进来，浴桶热水都准备好了，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清洗，洗完了穿上新衣袍，靠坐在摇椅上，有人捏脚捶腿，有人用撒了橘皮的炭炉烘烤头发。

　　这些服侍奴婢倒不是陆家的，是陆家雇来的官奴婢，个个俏丽可人，技艺非凡。

　　一时间莺声燕语，人人笑颜开怀。

　　但陆三公子却微微皱眉。

　　有个小厮正与他说话，不知道说了什么，公子神情惊讶。

　　“家信我还没看。”他看着小厮，问，“竟然出了这种事？”

　　小厮点头：“夫人给你的信上应该说了，阿七小姐她……”

　　小姐？是在说女郎？旁边的人听到了，更加好奇，但那小厮此时却收了声，看了眼四周的人，上前一步贴近陆异之低语几句。

　　陆异听完，若有所思一刻，道：“我知道了。”

　　小厮便退开了。

　　旁边的人坐直身子，关切问：“异之，可是家中有事？”

　　陆异之眉头舒展，对他道谢：“长辈康健，家宅安稳。”

　　只要长辈康健，家宅安稳，其他的事都是小事，旁边的人便放下心，看着芝兰玉树般的少年，面露欣赏。

　　虽然如今浮靡之风渐退，不似先前单靠貌美就能名震天下，但世人谁能不爱美少年。

　　尤其是陆异之还才学出众，言辞精妙，这一次进京，必然能如愿以偿，平步青云。

　　如此少年人能有什么烦心事呢？

　　陆异之的确没有烦心事，适才小厮说的家中那位未婚妻请辞归去，虽然有些惊讶，但也并不在意。

　　这个阿七出身低微，做他的妻子资格自然不够。

　　不过，貌美可人，放在书房里红袖添香还是可以的。

　　竟然不愿意，跑了。

　　这不愿意，其实也还是赌气，还是贪恋他，想要做他的妻。

　　无妨，待他将来哄一哄劝一劝……不，不用哄劝，待他功成名，她必然要跪伏求怜惜。

　　陆异之轻轻摇了摇手中香扇，将小女子抛却一旁，看诸位同窗，笑说：“大家浅尝即可啊，稍后我们要观赏京城，尝尝这京城风味。”

　　诸人再次笑起来，夹杂着起哄“三公子请客吗？”

　　陆异之将香扇一收“请啊，只要学兄你吃得下，不管多少我来付钱。”

　　那人便大笑着站起来，挥舞衣袖。

　　“好，好，我等速速进城去，观赏这繁华不夜城。”

　　【注：不是科举时代，察举征辟九品中正杂糅设定。

　　察举制中的秀才比后世熟悉的秀才地位高的多，被选上意味着这人很有才干，可以被朝廷直接任用或经过一定形式的考核再加以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