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李云脸色一正,神色也变得郑重。
他慢慢抬起手掌,弹出一根指头道:“第一样货,绳索,暂订两百盘,规格须得小尾指粗细,用料不可是麻,必须线搓而成。”
掌柜老头微微眯眼,语带试探道:“竟然全要线绳,两百盘可不是小数目。不知你们要捆缚何等货物,其实购买麻绳亦很耐用呀。”
这确实真正把李云当成买家了,并且开始帮着买家给出建议。
但是李云却摇了摇头,解释道:“实不相瞒,我们要组织人手捕鱼,捕鱼需要渔网,必须用线绳才能充作渔网的纲绳……”
掌柜老头若有所思,沉吟道:“你这么一说,老朽倒是明白了,麻绳虽然也很耐用,但却吃不住潮湿浸泡,否则不用几天功夫就得腐烂,确实不堪当做渔网的纲绳使。”
掌柜老头伸手取过纸笔,在上面先写下‘线绳两百盘’五个字,然后抬头又看李云,问道:“还要何物?”
李云瞥眼偷看,见那纸片上的字体很是劲道,不由再次恭维一句,诚恳道:“老丈写的好一手书法,怕是得有几十年狠下苦工。”
掌柜老头呵呵直笑,连连摆手道:“不值一提,族里读书者众,大贤亦是不缺,老朽这手蠢字,勉强也只够做个掌柜。”
这话本是自谦之语,偏偏旁边站着个二愣子程处默,直接彪呼呼开口道:“这倒说的对,清河崔氏能人太多了,你写字不好看,所以只能当个掌柜的。”
掌柜老头一张脸拉的比驴还长。
程处默得罪人还不自知,哼哼唧唧又道:“我娘写字才叫好看,我那两个亲舅舅也是,所以他们才是嫡系,而你只是个旁系……
我刚刚才想明白为何看你眼熟,原来去年你到我家拜见过我娘。我记得我娘让我要喊你一声舅舅,不过事后却告诉我你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舅舅。”
气氛忽然尴尬。
有些二愣子擅长的就是把聊天给聊死。
掌柜老头满脸通红,胸口明显在上下起伏。
李云同样尴尬,见掌柜老头气的脸皮发青,一时也顾不得再奉承人家,直接说下一样货物道:
“丝线,编织渔网的丝线,这位老丈,除了绳索我们还要购买丝线,具体是需要编织至少一千张渔网,所以需要的丝线总量还得劳您给算算……”
“老朽不会算!”
掌柜老头倔强扭头,明显还在生闷气。
程处默不乐意了,在一旁瞪眼咋呼道:“你不会算还当什么掌柜?不怕把清河崔氏给亏死啊?都说我不学无术,没想到你也不学无术,都说外甥随舅舅,原来根子在你这里。”
掌柜老头终于大怒,勃然作色道:“老朽怎么说也是你舅舅,有你这么对待舅舅的吗?”
程处默牛眼一翻,满不在乎道:“你又不是亲的。”
“旁系也有资格抽死你!”
老头真是发火了,跳起来就要抽打程处默。
程处默哪里吃他这一套,顿时炸毛道:“哟呵,你还想动手?行啊,别怪小爷我欺负你,咱们约个时间地点,长安城门口去单挑……”
掌柜老头气的嘴皮哆嗦,吹胡子瞪眼道:“老朽今年都快六十岁了,你这兔崽子竟然要和我单挑?”
程处默哼哼一声,很是不屑道:“这能算啥?跟我爹学的。朝堂里有个孔颖达老夫子,今年都快八十岁了,我老爹还不是照样天天找茬,叫嚣要找那个老头去单挑。你还不到六十岁,比孔颖达差的太远了。”
“一丘之貉,一丘之貉啊!”
掌柜老头气的额头冒烟,指着程处默浑身哆嗦。
程处默翻翻牛眼,撇嘴不再搭理他。
李云无奈苦笑,唯能上前不断安抚,好言相劝半天,慢慢才捋顺了老头的脾气。
最后好说歹说,掌柜老头才勉强帮忙给计算了数目。
绳索,丝线,暂时算是齐了齐。
接下来,就是谈谈一千口小铁锅的事情了。
古代铁业不发呆,铁锅可比绳索丝线贵多了,涉及整整一千口铁锅的钱财,就算搁在小型世家也是一笔不小的大数目。
李云很怀疑,只要他一说出赊欠两个字,掌柜老头准保得炸,今天看来注定得用打砸抢了。
都怪该死的程处默,动不动就把天给聊死了。
这货,回去得抽。
想个办法,让程咬金抽。
果不其然,李云才刚刚说出一千口铁锅,并且尚未来得及说出赊欠两个字,掌柜老头已然脸色微变,两条眉毛也悄悄皱了皱。
“一千口铁锅?竟然需要这么多?”
掌柜老头忽然再次打量李云,上上下下直把李云的穿着打扮看了一个遍。
好半天过去之后,老头仍旧有些迟疑不决,忽然开始试探李云,故作不懂道:
“依照老朽所知,朝堂里最近并无招兵征战之事,小哥儿你出手就要购买一千口铁锅,尚不知这是哪支军伍要更换炊具?是左武卫还是右武卫?这两家的大将军老朽都认识,军中的采办也熟悉,可我从未见过你出面,小哥儿,你到底是哪家的?”
一千口铁锅代表着什么?
一千口铁锅代表着能供养一万人军队吃饭!
这在古代封建社会可不是闹着玩的,除了军队只有乱军才会一下子采买这么多铁锅。
李云苦笑一声,指着身上的衣衫道:“您看看我这破衣烂衫的穿着,我能算哪家军队的采办?实话跟您说吧,我是流民家的采办,购买这一千口铁锅,是要给那些流民去用……”
嘶!
掌柜老头倒抽一口凉气。
“流民?”
老头满脸震惊,哆嗦道:“你要聚众造反?”
胆子这么大么?
光天化日之下,造反的头子就敢在长安西市买铁锅,张嘴就要一千口,这不是上杆子要让百骑司来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