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消消火
小贺氏难掩讶色,脱口道:“母亲,这不是皇上酒后戏言吗?”
贺氏摇了摇头,别人不知道,但是老太爷端木宪却是知道其中的内情,这件事是真有其事,但被宣国公拒绝了,说是楚家女不入宫门。
由此,贺氏才想为长孙端木珩聘了楚青辞,那么大皇子也就如虎添翼,区区一个闻弼又算得了什么。
“哎,”贺氏幽幽地叹了口气,感慨道,“楚家这一辈再无嫡长女了……”
说话间,贺氏淡淡地瞥了小贺氏一眼,只觉得这个儿媳的眼界还是浅薄了一些。
而小贺氏正好想到了什么,半垂眼帘,没看到贺氏不满的眼神。
小贺氏沉吟一下,又道:“母亲,刚才我回府的路上看到封炎了,许是刚刚才回京。”
“哦?”贺氏应了一声。
小贺氏就把刚才偶遇封炎在街上纵马飞驰的事说了一遍,最后略带不屑地撇了撇嘴道:“母亲,皇上仁慈,不计前嫌,让他去军中历练……”她摇头又叹气地说道,“可惜啊!他就是一个不堪扶的阿斗,我看这辈子也不过是一个败家的纨绔。”
贺氏转动着手里的佛珠,表情淡淡,又随意地与小贺氏说了几句后,就把她给打发了。
小贺氏从永禧堂出来后,就急匆匆地去了端木绮的轻芷院。
自打昨日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脸后,端木绮就一直躲在闺房里足不出户,她这一次输得彻底。
小贺氏一进院子,端木绮的乳娘就上来行礼,愁眉苦脸地禀道:“二夫人,二姑娘今儿个还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肯见,到现在都没有用膳……”
小贺氏加快脚步走到那紧闭的槅扇门前,叩着门担忧地唤道:“绮儿,是娘,你快开门啊!”
四周静了一瞬,跟着屋子里就响起了端木绮羞愤欲绝的声音,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娘,您别管我了!”
“您让我自生自灭吧!”
“我……我以后再也不出门了!”
端木绮的每一句都像针一样刺得小贺氏心疼不已。
说来说去,一切的源头都是端木绯这个贱丫头!
小贺氏狠狠地磨着后槽牙,心中暗恨!
哼!既然自己的女儿饿着肚子,那么端木纭和端木绯也不能太舒坦了是不是?
小贺氏抿了抿嘴,冷冷地吩咐身旁的丫鬟道:“浣碧,你去告诉厨房,大姑娘和四姑娘近日有些上火,做些清淡的吃食,让她们消消火!”
“是,二夫人。”
浣碧屈膝领命,快步退下,只听身后传来二夫人意味深长的训斥声:“绮儿,你还小,人生数十年哪里会事事如意,总是有输有赢!”
于是,这一日当厨房的食盒送到的时候,端木纭和端木绯看到的就是白绿一片。
“大姑娘,四姑娘,她们简直是欺人太甚!”
紫藤看着那红漆木食盒中的四菜一汤,愤怒地说道。
“紫藤,带上食盒,随我去永禧堂……”端木纭粉面含怒地站起身。
“姐姐,我跟你一起去。”端木绯也紧跟着站了起来,一把牵住了端木纭的手,抿嘴浅笑,眼神中透着依赖。
端木纭犹豫了一瞬,但端木绯已经拉着她的手往屋外走去。
姐妹俩手拉着手径直地去了永禧堂,等丫鬟去通禀后,不多时,就被带了进去。
两个丫鬟正在摆膳,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味,让人闻了食欲大动。
屋子里,不仅是贺氏在,小贺氏也在,正在陪贺氏说话。
按大盛朝的规矩,作为媳妇是要给婆母立规矩布菜的,贺氏对几个儿媳都还算宽仁,让她们每人轮一天便是,今天恰好轮到了小贺氏。
“孙女给祖母请安!”
姐妹俩一起给贺氏屈膝行礼,又向小贺氏福了福,端木纭这才开门见山地说道:“孙女今日来,是有一事想要请示祖母。”
贺氏不咸不淡地说道:“你说吧。”
端木纭气定神闲,直接道:“祖母,孙女和蓁蓁已经过了孝期,想打理母亲留下的嫁妆。”
小贺氏心里冷笑,嘲讽道:“纭儿,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可以开口闭口说什么嫁妆,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贺氏波澜不惊地看向端木纭,神色温和地说道:“纭儿,好好的,你怎么突发奇想地要打理嫁妆了?”
她一副慈爱的样子,谆谆教导道,“你年纪还小,现在该好好修身养性,以后也好说婆家,切不可因小失大,为了这些琐事分了心!”
“祖母说的是,孙女一定不会把功课落下的。”端木纭不为所动,又道,“可是孙女也不想将来被人说一句‘丧妇长女’!”
小贺氏的眼神更为讥诮,在她看来,端木纭本来就是丧妇长女,便是把这些嫁妆给她,她能管好吗?
“纭儿,你祖母是一片慈爱之心,你莫要再胡闹了。”小贺氏不耐烦地又道。
端木纭毫无退却之色,理直气壮地说道:“二婶母为何说我是胡闹?大盛有律例,若是生母亡故,嫁妆就该交由其子女继承。”
一听端木纭说起大盛律例,贺氏和小贺氏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贺氏下意识地捏住了手中的紫檀木佛珠。贺氏的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心道: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三年来府里好吃好喝地供着,还这么不知足,想必是仗着有简王府为她们撑腰,就轻狂了起来!
“纭儿。”贺氏强忍着不满,安抚着说道,“你从来没有管过家,不知道打理这些嫁妆有多难。这样,你先跟你二婶母学着管家,等到你出嫁的时候,祖母自然会把你那一份给你的。”
然后,端木纭丝毫没有被打动,她依然摇了摇头,说道:“祖母,府里的这些琐事有二婶母就够了,孙女只想去学如何打理母亲的嫁妆。”
贺氏目光锐利地看向了端木纭,冠冕堂皇地轻斥道,“纭姐儿,你非要这么任性妄为,莫非是觉得府里会贪图你母亲的那点嫁妆不成?!”
“孙女可没这么想。”端木纭坦然地正视着她说道,“只是孙女手头拮据,一日三餐,胭脂水粉,四季衣裳,都需要银钱。”
“你……”
贺氏的额头青筋暴起,一时有些语结。
贺氏深深地看着她,刚过金钗之年的少女亭亭玉立,一身平平无齐的素色衣裙,洗得都快有些褪色了,头上更是除了一朵翠竹珠花外,没有半点金玉,那身打扮连小门小户的姑娘都不如。
这长房的用席上,小贺氏确实做得有些过了……贺氏正想着,就见端木纭一抬手,紫藤立刻就把手上提着的食盒放到了八仙桌上,并打开了。
那清一色的青菜豆腐在这满桌佳肴的衬托下,显得刺眼,而又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