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出去太久了，就怕你这没心没肺的家伙会把我给忘记了。这不，急急忙忙就回来了，连家门口都还没进呢。”少年理了理顾司司鬓前的碎发，旁若无人地牵过她被墨水沾黑的小手，细细地拭擦。
“今次出外，给你带了这个小玩意。”少年从怀里拿出一个镂空的小球，雕刻的是一叶轻舟泛波湖上，球内似有一枚玉石，澄清微绿，动之如水流。果然是个新奇的玩意。
更妙的是小球内有一处绿松石镶嵌的活动机关，轻轻一按，小球对半打开，轻舟之处可置入数枚香粉，挂在衣襟，随着体温香气袅袅。
顾司司接过这个小玩意，爱不释手。
久站在一旁的顾玖心里有气，心内早已波涛汹涌，但碍于宋任面前，他只能压低声音，严厉地说：“司儿，以后你给我好好地练！练不好莫想溜到外面玩去。若延，你这下归来了，也别这般宠她了！倒叫她越发无法无天。”
顾玖望了望身边的宋任，无奈摇头：“若她能学到若延的一鳞一角，也算是她的造化！” 说罢，径直与静候一旁的宋任步出中庭，一同前往书房详聊。
在顾司司眼中，爹爹永远是这样，冷酷的背影以及毫无温情的责骂，构成她内心中“爹爹”的所有交集。
“若延哥哥……我是不是很没用。连作个画都不会。”顾司司一下子心中委屈，只是低下头，喃喃细语，声音低不可闻。
“不会啊，司司虽然不会琴棋书画，也不善纺织女红，但你可是个经商的小天才啊。”该少年抚了抚顾司司的头发，安抚她。
“若延哥哥……我好像只会闯祸。”突然，顾司司想起一件事，“不过，若延哥哥，我现在可有钱了。回头请你去天下第一楼好好吃一顿，就当给你接风洗尘了。”
“哦？司司又想到什么挣钱的好方法了？”该少年满眼期待。
“你别管，反正不是偷不是抢，正经渠道挣的钱。”
“最近京城药房疯抢无患子，难道是你的杰作？”他是顾司司口中的若延哥哥，会对弈作画的若延哥哥，会在爹爹面前护顾司司周全的若延哥哥，果然什么都瞒不到他。
“对啊对啊，我用的可是你教我的方法，我现在用得可好呢。”顾司司心中藏不住秘密，此刻忍不住跟他分享，在他随父外出考察异地商铺的期间，自己是怎样夜探驿站，然后从慎王身上捞了好大一笔钱的经过。
当然，自己失足掉落屋顶的事实在太丢人了，顾司司选择略过。
“也就你敢太岁头上动土。”宋若延苦笑道，“当初我教你经商之道，可不是为了让你这般胡闹的。”
“而且，”他顿了顿，“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不怕不怕，我猜他还不知道我是谁呢。”顾司司狡猾一笑。“作为一个王爷日子还不好过？我看他特有钱的，而且他特别沉得住气，要是别人，肯定受不了。”
“你也别太看小慎王了。我看他不是不知道你是谁，是不屑于和你计较而已。”对于慎王 ，宋若延知之极深。
慎王的母妃宋氏，正是早期凤栖梧最出色的绣娘，因为技艺出众无人能及，凤栖梧举荐宋氏入宫为太后娘娘准备万寿节的服饰，凭借一幅观音刺绣赢得太后赞赏，太后感叹宋氏蕙质兰心，有意赐予今上为伴。
加上宋氏貌美多才，入宫未久就深受今上宠爱，虽然出身低下位份不高，却是宫中人所共知的偏爱。
而凭借家族势力入宫，被一步步推上后位的郑皇后，生性柔和不屑宫斗，今上虽不宠爱郑皇后，但鉴于郑皇后身后根深蒂固的前庭势力，两人还是做到了相敬如宾。
郑皇后初登后位的时候曾怀上龙胎，却在因日夜操劳后宫琐事，导致胎儿在母胎先天不足，即使用尽各方奇珍药材，耗费万两黄金，才能勉强保胎到八个月。
面对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儿，郑后不顾宫中太医劝阻，执意催生未足月胎儿。
喝下催生汤药那天晚上，郑后腹痛如绞，足足一天一夜，经历九死一生才诞下先皇的三皇儿。
皇子生来体弱，即使郑后及宫人万般宠爱，百般呵护，但依然挨不过三岁时的一场风寒。
郑后的三皇子身死时，恰恰正在是宋妃的五皇子慎王诞生之时。今上爱屋及乌，尤为溺爱幼子，命后宫大肆操办新生儿的庆典。
郑后由此性情大变，变得多疑敏感，总疑心皇儿的死另有隐情，不但屠尽照顾三皇子的侍女和太医，为可怜早逝的稚子殉葬，还看不得后宫妃嫔的肚子一个个大起来，先帝的皇子公主一个接一个出生，屡屡迫害。
即使今上多次旁敲侧击让郑皇后为早逝的三皇子宽心，也表现出无意另立皇后之意。但郑皇后始终对今上宠爱宋氏耿耿于怀，帝后芥蒂愈深。
一个无爱无宠的皇后，即使家族的势力再根深蒂固，无子这一个缺点，无异死穴，即使郑皇后表现冷静自如，但她深觉身下的后位不过如坐针尖。
这些年她惶惶不安，她不仅担忧先帝宠爱某宫嫔妃，为立太子而废后，也担心即使不废后，所立太子年长羽翼丰满不易受控。到时候今上驾崩，两宫太后并立，即使身为嫡后，也不免受人冷遇。
既然她已经坐上了这个天下女子最高的位置，享受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掌握着后宫众人的生死，断断不可能忍受退居人后。郑皇后族中来人进宫觐见，每每都劝其早做打算。
当郑皇后打算把手伸到后宫各皇子身上之际，宋妃因怀孕产子，脸上色斑久久不褪，容色大变，不复貌美。宫中还传出流言，宋妃不详，所生皇子更是与今上相克，每每靠宋妃宫殿，今上身体就会不适。三人成虎，宋妃宫殿日渐门前冷落，连带宋妃所生的五皇子也不受待见。
今上向来薄情，很快就有了新欢，宫中也多了很多如花似玉的美人。郑后只顾对付新宠和提防她们的肚子，自然无暇理会一个失宠的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