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燕贴木儿
又一日过后,太平王方至。
与计划的时间相比,刘渊多等了五天。
城外。
尘土飞扬,马蹄声与锣鼓声交织。
仪仗队身着统一的服饰,位于队伍的最前方。
他们手持各式仪仗,如龙凤旗、日月扇、金瓜斧钺等,步伐整齐划一,气势恢宏。
紧接着,一阵响亮的号角声奏响!
仪仗队缓缓行进,彩旗飘扬,金鼓齐鸣。
中间,一人驾高大白马穿过,径直上前。
男人身披灰蓝色长袍,腰佩玉符,头戴钹笠帽。
刘渊握着缰绳,打量着男子。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燕贴木儿?”
“名不虚传!”
男人面孔粗狂黝黑,不怒自威。
尤其是那一双眼眸,瞪得铜铃大,目光犀利,令人不敢直视。
刘渊平视,脸颊露出拘谨。
既有演的成分,也有点真实表达。
俄而,后面跟随而来的百官匍匐跪地,在道路两旁行大礼。
“拜见嗣皇!”
“拜见嗣皇!”
声音响彻云霄,此起彼伏。
燕贴木儿下马,站立不动,不行礼。
刘渊扯动缰绳,止住躁动不安的马。
他的余光望着低头行礼的文武百官,提气。
第一次见面。
他的所作所为一定会被这些人反复审视考量。
观察新皇帝的品性,他们才可以在接下来的时间内对症下药。
刘渊下意识抿了抿有点干裂的嘴唇。
望着仍昂首挺胸的燕贴木儿,显然,他今日一点也没有行礼意思。
“亲手毒杀皇帝,扶持过两位皇帝登基,三朝重臣。”
“又受游牧文化熏陶,估计皇帝和大汗在他眼里,不过是可以操纵的傀儡罢了。”
场面有点僵迟。
去广西迎接刘渊的使者,中书左丞阔里吉思捏的指关节都白了,手心冒汗。
这个场合不比其他。
今日来的人中,大元的各方势力都齐聚此地,以郯王彻秃秃为代表的蒙古宗王势力,以保皇派为名,深受文宗和文宗皇后信任的伯颜等人,加上参议中书省事许有壬等汉人群体。
甚至,还有宣政院僧人、以及几大汗国的人也盯着呢。
他的身上已经打上燕贴木儿的标签,与其荣辱与共!
“燕贴木儿丞相如此表现,恐招祸端,一时不察,一些歹人蜂拥而上。王府中那么多人,竟不知树大招风的道理!”
与嗣皇短暂接触的日子中。
他自然是仔细观察,以备未来之需。
嗣皇才智中规中矩,老实本分,却又一颗仁爱之心。
来时路上,在南方偶遇一些万户府的蒙古士兵。
他们穷困潦倒,无奈之下将妻儿卖与汉人豪门当牛做马,那时,嗣皇心有不忍,愁绪万千。
多么仁爱的君父啊!
就不说大都腹里,南方诸行省,以起家的岭北行省等地为例,多少部落都靠卖人维持生计,无数的奴隶从岭北出发,前往高丽、福建、广西等地的港口,卖往世界各地。
多少位皇帝都视而不见。
做一些表面功夫。
元朝顶层内乱太长时间了,该停一停了。
若是燕贴木儿丞相交好新皇,一切都平平安安过去,是皆大欢喜啊。
他自身的前途也是光明一片。
今日,燕贴木儿如此做法。
大大恶了新皇!
泥人也有三分脾气。
万一,以后倒查清算.....
“唉!”
阔里吉思小步跪爬上前,仰头,右手挡着嘴轻声道:“燕贴木儿丞相是三朝重臣,他在此恭迎嗣皇,您要格外礼敬。”
话毕,他拽拽刘渊的长袖,眼色示意。
刘渊主动下马,步伐渐快。
他的视线越过燕贴木儿,落在后面的几人身上。
“大元的各个派系都在这里了吧!”
行至燕贴木儿跟前,刚要开口,便看见燕贴木儿微微行礼,嘴上道:“老臣拜见嗣皇!”
刘渊自然不会重复史书中记载的那样,见其怒目而立,不觉胆寒,转头而走。
他面色亲切,连忙做出搀扶的姿态。
刘渊托住燕贴木儿的胳膊,神情真挚道:“丞相不用多礼!”
燕贴木儿的职位有很多,这也是元朝的通病。
国家中央机构最为重要的几个机构: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一个人竟然可以兼任省府台的官职。
燕贴木儿兼任着中书右丞相的官职。
元朝以右为尊,中书省没有设置中书令,因此,中书右丞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从文宗开始,废除中书左丞相,丞相这个称呼就等于是燕贴木儿的独称。
刘渊为表亲近,特称呼丞相。
燕贴木儿顺势起身,而后一顿,脚尖努力抬起。
可惜,做的是无用功,最终还是得仰视刘渊。
刘渊虽下个月才十四岁,身高却有一米七六左右。
燕贴木儿在元蒙将军中已是威武高大,可也就一米六五的身高。
嗯,底盘很稳。
燕贴木儿稍微向后面撤了撤,而后上演教科书的演技。
他脸色说变就变,多了几分哀愁,浑浊的双眸中泪光闪动,声音中有几丝哽咽。
“老臣历事三朝,三代沐浴皇恩。”
“少时,曾为武宗侍卫。”
武宗,刘渊此身祖父。
“后又为武宗一系出生入死。”
“明宗、文宗对老臣是恩重如山,文宗遗命,立明宗之子,老臣深为赞同,欣然听命。”
“老臣一定会不愧皇恩,为嗣皇,为大元留尽最后一滴血。”
话毕,燕贴木儿行了个大礼。
瞧见如此表现,刘渊暗暗吐槽。
“你是为大元留尽了最后一滴血,毕竟是溺血症而死。”
“不仅娶了四十多位宗室之女,还将泰定帝的皇后和妃子纳进了门,历史上的权臣只此一家!”
泰定帝死后,就是两都之战。
上都的人,也就是泰定帝皇后为首的人要立泰定帝儿子为帝王。
大都的人,也就是以燕贴木儿的人,想要立武宗之子。
后续,燕贴木儿获胜,迎明宗、文宗为帝!
然后,泰定帝皇后就被接到了大都幽禁。
“史书中记载比较混乱,而且这几年一直我被流放,也不知道此时燕贴木儿是否已经娶了泰定帝皇后!”
君臣和睦的表现,自然也是落入文武百官的眼中,众人神色各异。
简单叙话之后,二人跃马前行,其他文武百官紧跟其后。
回大都!
不论是按照草原部落的规矩,还是中原王朝的规矩,大臣都不能和君王处于同一个位置,也不知道是燕贴木儿粗心,或是自恃功高权重,竟然与刘渊并辔而行。
刘渊瞄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元朝的政治中心有两个,一个是大都,也就是如今的北京,另一个是上都,位于内蒙古自治区中部,是大元王朝的龙兴之地,元世祖忽必烈在这里建立了第一座草原都城。
能登上元朝皇帝的宝座,必须至少获得其中一个政治中心的支持。
元上都代表蒙古诸王以及一些武力的支持。
元大都代表着大元王朝如今的中央势力。
当然,说到底还是看手中的硬实力——武力。
元明宗,也就是刘渊的父亲,强行登基为帝,却实力弱小,被元文宗以及燕贴木儿合伙害死。
自然不可能留下政治遗产。
在这两个政治中心,都没有刘渊可以依靠的力量。
他当前,唯一依靠的就是名分大义。
毕竟,他是元武宗的血脉。
也是明宗唯一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