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世间并非非黑即白(求推荐票)
赵骏穿越过来的时候还是很神奇。
当时也是暴雨,后苑回廊下都有值班侍卫看守。
结果天空一声霹雳,有几名侍卫看到亲蚕宫前面原本是块草地。
紧接着又是一道闪电划来,砸在地上,在那电光火石间,有侍卫隐约发现空地多了个人影。
侍卫以为是幻觉,随即问旁边同僚,结果同僚也看到了,这才知道发生了大事,于是打着伞,举着火把靠近过去,确认了凭空出现一个人来。
之后的事情就是侍卫上报给赵祯,当时已经是半夜凌晨两三点钟了,赵祯刚刚起床准备去上早朝,突然听到这件事情就过来一看,因为拿不定主意,就把三相三参都叫了过来一起商量。
于是就出现了赵骏苏醒之前的那一幕。
晏殊把事情的本末都告诉了范仲淹,末了还将赵骏说的很多事情也说了,如官家无后,赵元昊即将立国,以及范仲淹庆历新政改革失败等等也和盘托出。
一系列话语把范仲淹震得说不出话来,等把事情全都消化之后,才艰难向赵祯拱手道:“陛下,臣,想见见那人。”
“见,可以。”
赵祯看着他道:“那人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支教所在的尼尼村,你切莫说任何一句话令他起疑心,一切都由同叔公来引导他说便是。”
“是。”
范仲淹拱手道。
“走。”
赵祯从太师椅上起来,摆驾后苑。
现在赵祯就住在后苑。
斜风细雨当中,一行人加上范仲淹,都各自心事重重地往后苑而去。
很快到了后苑赵骏所在的观稼殿旁边屋院,晏殊推门而进。
“拉日叔,您去哪了这是?”
才刚进去,赵骏就嚷嚷道:“我才刚跟您说完百官图,您怎么撒腿就跑,门也给我关上了,我还想在门口坐坐呢。”
晏殊找了个理由道:“刚想起来,锅还架在灶台上,差点把锅烧了。”
“没烧就好。”
赵骏忙宽慰了一句,他知道现在下不了山,锅很重要,也就没再抱怨,而是说道:“天天呆在房间里太闷了,哪怕不能去村子里走走,让我在门口坐坐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好。”
晏殊耐心劝导:“你现在眼睛不方便,我又不能随时照顾你,万一磕碰了该怎么办?还是听医生的话,先休养好眼睛和身上的伤再走动吧。”
“好吧。”
赵骏嘟囔着:“就是咱们现在也联系不上组织,我也没给我爸妈报个平安,就怕他们担心。”
“没事的,政府很快就会把道路修起来,电线也会修好。”
晏殊十分聪明地开始应用起了从赵骏那学到的新词汇,他知道这样赵骏就更加不会起疑心。
现在赵骏确实没起疑心,口音上晏殊故意用生硬的西南官话,与当地彝族生硬的普通话很是相似,何况赵骏本身也不了解当地语言,只觉得近似就行。
食物上都是彝族人常吃的荞麦,虽然少了土豆,但用最近天天下雨,空气潮湿导致土豆长了芽这个借口也勉强糊弄过去。
至于电、座机的问题也都用下暴雨线断了这个理由让赵骏无话可说。
唯一的问题可能就是赵骏偶尔会下床在屋内走动走动,摸索墙壁时他发现墙居然是木质的,而且表面很光滑,像是打了蜡一样。
屋子里也没有任何农村木屋常见的蛛丝网和灰尘,完全不像他之前上凉山时看到的夯土墙。
难道老村长贪污了村里扶贫经费,给自己房子搞了装修?
他当时还在想。
但反正赵骏肯定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穿越了这件事。
毕竟这种事情看看小说还能幻想一下,可真放在现实,在双目失明看不见的情况下,估计谁想破脑袋都不会突发奇想以为自己穿越到别的世界了。
赵骏盘膝坐在床上,叹气道:“拉日叔,你们家就没有别人了吗?您每天也就给我送三次饭,那个大夫每次也都不说话,我好无聊啊。”
晏殊知道机会来了,立即说道:“那正好跟我继续讲讲历史吧。”
“对了。”
赵骏忽然笑道:“还没有讲今日大宋笑话呢。拉日叔,您听好。问:唐宋元明清哪个国家最富?答:宋朝。它已经赔款几百年了,但还没有赔光。”
范仲淹脸色骤变,目光惊骇不已,环顾左右,看到赵祯和吕夷简他们脸色如常,这才强忍着心中骇然,没有作声。
几天下来,赵祯都快免疫了。要是赵骏忽然不骂他的大宋,反倒心里痒痒。
不过晏殊还是有些不高兴道:“赵老师,你之前说清朝也割地赔款,怎么一直说宋朝呢?”
“清朝确实很垃,但也是晚清中末期拉,宋朝是一直拉,居然还有打赢了澶州之战,然后给战败国签订赔款的澶渊之盟这种事情,简直是闻所未闻。”
“好吧......那你继续说说吕夷简和范仲淹。”
“拉日叔,我发现您一直对仁宗朝感兴趣,为啥就不想听听别的皇帝呢?您喜欢赵光义我就不讲了,完颜构那种货色可以讲讲嘛。”
赵骏笑嘻嘻地说道:“好不容易出了民族英雄岳飞,带领岳家军北伐大获全胜,结果还被他自毁城墙给害死,要我说岳飞庙门口光铸个秦桧夫妻的铜像还是少了,完颜构也得加进去。”
完颜构是谁?
岳飞是谁?
秦桧又TM是哪一位?
范仲淹只觉得一头雾水。
只是现在不是问的时候,他只能把疑惑埋在心里,继续看着。
晏殊坚持说道:“我还是很喜欢宋仁宗的,你就说说吕夷简和范仲淹嘛,吕夷简是忠臣还是奸臣?”
“从形象上来说,是奸臣。”
这句话一出,包括晏殊在内,赵祯、吕夷简、宋绶都脸色骤变。
“不过那是因为后来影视、小说、电视剧什么的改变,导致把吕夷简形象搞差了。”
“主要也是范仲淹名气太大,又是个忧国忧民大诗人,还是大忠臣,人们就以为和范仲淹作对的就一定是奸臣。”
“实际上他们看问题太表面,觉得任何事物都非黑即白。咱们研究历史的要客观一些,不能盲从。”
“从吕夷简的事迹上来看,宋真宗朝时期,他就已经是有名的廉能之臣,才识卓优、清慎勤政,地方治理的也做不错。”
“后来宋真宗死了,吕夷简成为宰相,在与太后刘娥的斗争中坚定不移地站在宋仁宗赵祯那一边,维护了赵祯的帝王地位,巩固了君权,那肯定是大忠臣。”
“等仁宗亲政后,又积极向仁宗提出了许多明君才能做到的要求,具体内容我给忘了,反正都是忠言,总体来说,吕夷简还是赵祯最信赖的臣子。”
“要不是老范搞《百官图》让吕夷简下不来台,之后王曾蔡齐跟吕夷简宋绶两党内斗,搞得四个人全部罢相,估计赵祯也舍不得吕夷简。”
最后这句话说完,就不是晏殊吕夷简宋绶脸色大变了,而是范仲淹王曾蔡齐三个人脸色大变。
特别是王曾蔡齐,他们才知道自己未来罢相,是和吕夷简宋绶有关。
二人对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骇然。
范仲淹是个牛脾气急性子,这会儿当时就眼急了,出声说道:“你胡说,吕夷简权倾朝野,任人唯亲,怎么能是个忠臣?”
“谁?”
赵骏听到新的声音,几乎是带着惊喜的问道。
赵祯当时就给气得血压又上来了。
比赵骏叫他二傻子都气。
说好的让范仲淹不要说话不要说话,结果坏了大事。
还是晏殊有急智,连忙说道:“这是村支书格拉尼玛,他今天腰好了一点,来看看赵老师。”
“原来是尼玛叔,听您这名字,应该是藏族人。不过咱们这就是凉山彝族自治州下面的藏族自治县,彝族和藏族混居也正常。”
赵骏没有听出异样来,因为晏殊已经通过他的支教录取通知书看过,知道他是去大凉山的藏族自治县去支教,所以灵机一动,加入了藏人村支书这个角色。
另外从口音上范仲淹是关中人,说官话也比较生硬,而且刚才那一嗓子他没有认真听,因此光凭这一嗓子,听不出具体口音。
但对方的反驳他是听到了,赵骏于是说道:“尼玛叔好像有不同见解,那你不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范仲淹下意识问。
“王曾与吕夷简意见不合,多次发生争执。景祐四年,王曾忍无可忍,直斥吕夷简“纳赂市恩”。吕夷简请求在仁宗面前对答,但当仁宗询问王曾的理由时,王曾却语屈,这就说明吕夷简为官非常清廉,至少不是什么贪官污吏。”
赵骏说道:“而且他维护了宋仁宗的权益,也一直在教导宋仁宗像一个明君一样治国,没有跟南宋那群昏庸奸相一样出卖国家利益,害死自家大将。种种迹象表明,吕夷简确实是个忠臣好官。”
“那既然吕夷简是好官,范仲淹不就是奸臣了?”
范仲淹冷笑道。
赵骏觉得他语气有点生硬,而且思维有点非黑即白的二维管,莫非是老范粉丝?
这尼尼村真是够奇怪的,村长是驴车战神赵光义粉丝,村支书是范仲淹粉丝,怎么都喜欢大怂这种垃圾朝代呢?
“不能这么说,吕夷简是好官,王曾也是个好官,范仲淹更是,他们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赵骏就解释道:“因为吕夷简受赵祯的宠信,所以有些乾纲独断,让王曾和范仲淹都不满,但归根到底,他们都是为了国家好。”
“是是是,他们都是为了国家好。”
晏殊打了个圆场。
赵骏又笑着说道:“尼玛叔是有些钻死胡同了,脾气倒是跟范仲淹有点像,太执着于对错。这世上其实并没有非黑即白的人与事,也没有至善至恶的绝对,圣人难道就没有犯错的时候吗?”
“正因为复杂,正因为混沌,才需要更多层次的解读,才需要一分为二的理解,就好像同为唐宋八大家之一的王安石和苏轼。”
“王安石想搞变法改变宋朝因为三冗问题而持续积贫积弱的问题,是不是说明他跟范仲淹一样是一个大忠臣?他吸取了范仲淹的教训,不再像范仲淹那样主打改革吏治,而是想改革经济、军事和农业。”
“但他虽然没有裁减官员,还设置了一些新的部门增加官僚。可问题是他的变法还是过于激进,且提出的政策也很难完美的实施下去,上层想得是好,到了下面就变味了,结果就是对百姓的负担更重,加剧了国家动荡和严重内耗。”
“苏轼自己也是改革派,他发现王安石的政策有不妥当之处,所以激烈反对。王安石是名传千古的清流名臣,苏轼也是。难道就因为苏轼反对王安石而成为奸臣吗?这显然是不讲道理的事情。”
“而且写《资治通鉴》的那个司马光,也是王安石的反对者。虽然王安石倒台之后,他思想极为偏执地把王安石的一切功绩抹杀,甚至王安石在时发动战争打下的土地,司马光都要将其送给西夏,可以说是愚蠢至极,可他死后家无余财,十分清廉,子日叔能说他是奸臣吗?”
一席话语出来,令范仲淹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因为他都不认识王安石苏轼司马光。
王安石今年才十五岁,要到五年后庆历二年才中进士。
司马光倒是十九岁了,也要到明年才入仕。
至于苏轼?
今年才刚出生。
所以让范仲淹跟赵骏说一群未来的人怎么样,他怎么说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