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伤脑筋
自从太医院王院使险些脑袋搬家后,宫中众人谨言慎行,生怕做错事或者说错话,被喜怒无常的邵卿洺责罚。
而太医院的其他太医也人人自危,恨不能装病,立刻回家养老。太医大多数都上了年纪,确实受不了惊吓。
而宫中隐秘的消息,越是不让传出去,却跟长了翅膀似的,飞快传到众臣的耳朵里。
不出几日,文武百官都听到些苗头。
当今圣上得了顽疾,当堂呵斥太医院院使,还差点要了他的命。
也有人知道的更多一些,圣上患了耳疾,听不到旁人说话声。
可仔细一想,不像啊。圣上每日都要上早朝,若有耳疾,还怎么决策民生大事,如何决策朝堂大事?
于是就有了一种解释,圣上在欲盖弥彰,越是有耳疾,越要稳定人心,不想让众臣知晓,不希望被百姓知晓,所以要装作身体无恙,事事皆好的假象。
一时之间,文武百官议论纷纷。
装聋的主意本是贴身伺候邵卿洺的李安出的,可他现在也不能确定邵卿洺的耳疾是真是假,若是假的,他的演技也实在太好了。
事情的真相,恐怕只有邵卿洺一人心知肚明。
卯时。
熙宁准时在乾清宫寝殿门口叫起,“圣上,卯时了,您该盥洗上朝了。”
只是她轻唤过后,无人回应。
“你们都先下去吧,”熙宁吩咐其他宫女。
“是,”其他人都退出殿外。
熙宁打发走她们当然是为了保护她们,邵卿洺不会对自己发脾气,不代表不会将怒火转移到其他人头上,熙宁自然不能让她们替自己受过。
熙宁轻车熟路地把手浸泡在冷水里,过了一会才拿出,大步上前,揭开龙床上的帷幔,温柔唤道,“圣上,该起了,文武百官寅时就在宫门外等候了。”
明黄色被褥里的天子好像很是疲惫的样子,完全不搭理熙宁,翻了个身继续睡。
熙宁也知道他辛苦,可有什么办法呢,身为皇帝,就必须担负起责任。
她一把揭开被子,将自己刚浸过冰水的手直接塞进了邵卿洺的怀里。
邵卿洺一个激灵,立即坐了起来。
下一秒,罪魁祸首熙宁就露出甜美的笑容,柔声道,“圣上,要上朝了。”
其实邵卿洺早就听到熙宁的脚步声了,可他就是喜欢听熙宁唤他起床,哪怕每次都得遭点罪,他也甘之如饴。
这种特殊的癖好真是怎么都改不掉呢。
威武英明的皇帝陛下还会撒娇,“朕不就是赖个床嘛,你这样捉弄朕,朕不要面子的吗?”
邵卿洺长相自然是极好的,只可惜平日里气势太过强盛,加上气质偏冷硬,更有种孤寒感,高高在上,让人不敢接近。
他此刻有些孩子气地边嘟囔,边起身,倒有几分可爱。
当然,这份可爱,也只有熙宁一人才能见到。
“面子又不能吃,也不能卖,”熙宁想了想,为了圣上的颜面,她决定牺牲下自己。
熙宁冲着邵卿洺一阵挤眉弄眼,邵卿洺还没反应过来,熙宁就对着外头喊道,“圣上饶命,圣上饶命啊。”
邵卿洺差点笑出来。
熙宁瞪了他一眼,继续带着哭腔大喊大叫,“圣上乃九五之尊,切不可因为奴婢误了上朝的时辰,还请圣上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说完拽了拽邵卿洺的衣袖,示意他给自己个台阶下。
邵卿洺忍着笑意,“咳咳,算了,朕念你对朕忠心耿耿,就饶了你这一回,下不为例。不过,今后就由你来伺候朕更衣吧。”
“更衣?”熙宁压低声音,“圣上,奴婢不会啊。”更衣这种事向来是李安做的。
“学,”邵卿洺点了点她的鼻尖,“今日就算了,明天你寅时来唤朕,再给朕更衣。”
“早朝不是卯时吗?”
“朕不是怕你笨手笨脚的,多给你留点时间吗?”
邵卿洺一揶揄,熙宁顿时红了脸。
“李安,进来!”
早就等在门外的李安和其他端着水盆丝巾的宫女,鱼贯而入。
玄武殿。
少年天子邵卿洺端坐龙椅之上,头戴冕旒,着明黄色内衬,玄色绣龙纹外袍,袍上的龙爪张牙舞爪,似要撕碎下面那些不安分的臣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谢圣上。”
文武百官对于近日的小道消息都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望着龙椅上的天子,各怀心思。
大家都是身经百战的老狐狸了,没有人会身先士卒探听皇帝是否耳聋,都希望旁人去试探一二。
“启禀圣上,臣有本要奏。”保和殿大学士沈相言从容出列,中气十足,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
“奏。”
“近日江北持续有大暴雨冲塌民宅,致使大量灾民流离失所。更有甚者,为数不少的灾民还被坍塌的危房压死。最严重的是,暴雨毫无停止的趋势,请圣上明察,救济灾区。”
邵卿洺的龙椅离着沈相言的距离不近,可他实在太大声了,简直震耳欲聋,看来自己患耳疾的消息已然传了出去。
“竟有此事?方子澄,你来说。”邵卿洺带着点怒意。
礼部尚书方子澄附议,“圣上,确有此事。”
“兵部尚书雷宝成何在?”
“臣在。”雷宝成生得孔武有力,一看就是名久经沙场的老将。
“朕封你为钦差大使,钦点五千精锐前往江北救灾,若平复不了灾情,你拿人头来见朕!”邵卿洺的每个音节都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臣领旨!”
“户部尚书褚山丁何在?”
“臣在。”
“户部拨款五百万两白银,并一应救灾物品全力配合兵部救灾,若有差池,拿你是问!”
“臣……臣定当全力配合雷大人。”褚山丁向来胆子小,听得这话,腿都有些发软。
昨夜顾晓春回报,虽然还未完全摸清荣亲王的底细,但至少查到兵部尚书雷宝成是他的人。前世,兵部尚书另有其人,可见重生后改变的关键确实在荣亲王身上。他表面上游历山川名寺,广结四方有才之士,看似置身事外,私底下却把控兵部,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既然如此,那就先调一部分兵出去,削弱他的势力。
至于户部,尚书也换了个人,但还没证据证明褚山丁和邵淮安之间有苟且,那他若是清正也就罢了,若是……
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邵卿洺雷厉风行地处理了救灾一事,百官心中天平产生了倾斜,圣上这不是好得很吗,哪来的耳疾。
捕风捉影之事,果然不可信。
议完正事,邵卿洺本想退朝,一名须发花白,瘦骨嶙峋的老者缓步出列,“圣上,老臣还有一事奏禀。”
他的声音很轻,若不是大殿内太过安静,恐怕没人能听清他的话。
正是御史台的周乙,他神情严肃,脊梁骨挺的笔直。
他是三朝老臣了,以耿直、脾气倔出名。
邵卿洺素来尊重他,但此刻却不想搭理他,因为这一幕,在前世也曾出现过。
见圣上没有反应,周乙清了清嗓子又说道,“圣上自登基以来,勤政爱民,举国上下无不称赞,只是圣上已过弱冠之年,后宫还空无一人。想当年,先帝刚登基不久就立了皇后,至今仍为美谈。圣上也该选些秀女入宫,好为皇室开枝散叶。”
周乙声情并茂地说完后,还跪了下来,又大声喊了句,“圣上啊!”
生怕皇帝听不到似的。
不过皇帝确实装作没听到。
前世,他被周乙逼得极为难堪,对于御史,打不得也骂不得,真是伤脑筋。
好在他发现自己现在的耳疾还挺好用,想听到的就回应几句,不想听到的不理就是了。
文武百官的目光都盯着邵卿洺,他的眼睛虽然看向周乙,可既没有回应,也没叫起,他到底是听没听到呢。
邵卿洺浓眉紧蹙,想着自己的心事。
除了熙宁,他当然不想纳任何女子进后宫。一来,他心中只有熙宁,完全看不上其他人。二来,选秀选的都是百官的女儿,他们想要靠后宫来牵制朝堂。自己是什么人,又怎会甘心被他们所牵制。三来,他见惯了深宫中众嫔妃之间尔虞我诈,你争我斗,最后都落的悲惨的下场。自己既然无意于她们,又何必耽误了她们。
如果是纳熙宁,甚至是立她为后,自己倒是愿意的很。
只是依熙宁的性子,她断不会愿意同她人共享一个丈夫。到时她又要离宫,自己可如何是好。
邵卿洺最怕的就是江山万里,只有他一人。
还有一点,现如今,多了邵淮安这个变数,形势尚不明朗,他若一意要纳熙宁,恐怕会将她推上风口浪尖。
他揉了揉太阳穴,头疼得很。
罢了,以后再说吧。
周乙见邵卿洺眼神游离,不知在想什么,像是没听到自己的话,忍不住朝着龙椅唤道,“圣上,圣上!”
而邵卿洺依然不为所动。
百官内心翻涌如潮,圣上是真听不见了?
看来传言非虚啊,不然为何周乙喊了那么多遍,他都置若恍闻。
既然皇帝听不见,底下压低声音,壮起胆子议论。
“圣上的耳疾怕是真的了,这该如何是好?”
“这耳疾若是治不好,怕是……”
“这真是我宛国的头等大事……”
吏部尚书解浩海脸色微微起了变化,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此时,又有人说道,“我看圣上也未必是耳疾,若是圣上不想选秀,才不理这周乙的呢。”
解浩海若有所思。
邵卿洺又不是真的耳聋,底下的议论声自然传入了他耳中。他嘴角微抿,他这耳疾一开始是为了骗熙宁留下,后来可以拒绝回应自己不想听到的,眼下,似乎还能试探更多人心,可谓一举数得。
他冲侍立在一旁的李安使了个眼色,李安会意,叫了“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