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此处桃花开
最近皇城里出了件大事,人人茶余饭后都说道此事:
“听说长安街的繁华地段,新起了家酒馆,是叫什么来着?”
“莫停留!”凉凉的声音传来。
“对对对,又听说这个酒馆里卖的皆是闻所未闻的事物,最为出名的便是这家酒馆的酒,酒香飘十里,它还有一个奇特的名字,那个名字又叫什么来着呢。”
“忘忧酒!”
“对着呢,就是忘忧酒。我与你们说,这个酒馆与往来路上的那一家尤为相似,卖的皆是稀罕物,除了忘忧酒,个个都是渴求却不可得的宝物,譬如,譬如,譬如......”
“譬如断肠丸、绝情水、后悔药、入梦来、壮胆散、回忆籽。皆少闻之物!”
旁边凉凉的声音又传了来,大家这才将目光投向了另一边,却是个覆着面纱的俏女子。
这个俏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旁边人口中一直说的酒馆的主人——酒娘也!
“我说小丫头,你这个说书人是半路上出道的吧。”什么也不知道,就敢来说书,真不知道谁给了她这么大的胆子。
“夫人,您真的是神人呢,您怎么知道我是半路上出道的呢......”这位夫人可真是厉害,一下子就说对了。天知道她在往来路上学着画本子里的英雄准备打家劫舍、劫富济贫、英雄救美的时候,就被她新认的师傅给劫到了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谁知道她是有多倒霉哦!
小丫头激动地一个瞬移就到了酒娘的面前,把正在喝茶的酒娘可吓的不轻,她环顾了一下周围,轻声道,“小丫头,你是疯了不成,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人间,哪能说用术法就用术法的,要是被凡人瞧见可是不得了的。
“知道啊,茶馆嘛。夫人放心,现在在场的都是山景野怪,没有一个凡人在的。”小丫头摸着下巴,将酒娘从上至下地打量了一遍,喃喃自语道着,“穿着白色素服,发间戴着的白色彼岸花,和手上拿着的是一模一样......和师傅说的是一样的,我的运气真的是太好了,一下子就找到夫人您了!”小丫头说到后面激动着拉着酒娘。
什么?酒娘满脸疑惑,这小丫头瞧上去也不过十四五的年纪,莫不是也贪杯喝了酒晕了头了,“小丫头,你是认错人了吧。”
“我没有认错人呢,您就是师傅让我找的酒娘夫人。”
酒娘顿了顿,“你的师傅是谁?”
“就是你们口中的姑姑忘川啊,我呢,是她新认的徒弟。”
真是出了奇闻了,一向不收徒弟的姑姑忘川竟然收了徒弟了。
回酒馆的时候,酒娘的身后就跟了个拖油瓶,且是个唠叨不停的拖油瓶,耳朵遭受摧残的酒娘终是打断了小拖油瓶的话。
“你叫什么名字。”
“流年。”
“夫人,您这是要去哪儿呢?”
“回家”
“那刚好,我与夫人一道回家,师傅把我劫到人间来,就是让我来看着夫人。”
酒酿顿住了脚步,真的是想把这个小丫头赶回到姑姑忘川的身边。
天启王朝的长安街,从建都至今,一直繁华。尤其是这里的莫停留,热闹更甚,周围聚集了许多的人。
酒娘的房间里,流年正坐在桌旁磕着瓜子,瞧着外头的热闹。她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咂嘴道,“啧啧啧,夫人,您这在凡间的莫停留,热闹程度决不亚于往来路上的那一家啊。瞧这一个个的凡人,看样子一部分是奔向这个忘忧酒而来,一部分是奔着这里的老板娘来的。”
“管他们是冲着什么来的呢,酒馆热闹再好不过,这样我在人界待的这些日子,就不愁没钱花了,我们的小流年也不会饿着肚子了。”酒娘抛了个媚眼给流年,接而又喝了一口酒。
“说的也是。”流年难得赞同。
“不过话说回来,夫人您这个酒品可真的是......”一言难尽!依着夫人目前这个样子,用姑姑忘川有时候的词来说,就是“放荡不羁”。
“对了,今早姑姑好像留了话,貌似在找她的爱徒......”
“夫人,我先走了!”流年扔下手中的一把瓜子,逃也似的溜走了。开玩笑,她这个师傅向来是无事不找她,有事找她肯定是没有什么好事,有时候也不带通知的。
酒娘笑笑,流年还是年轻了些,骗她的话她也信。
酒娘喝起酒来一向是无法无天,这一点凡是见过她的生灵都知道,也就只有流年这个不动脑的小家伙才会说出口。
虽然说天启朝较前几朝而言,民风开放了许多,女子可在街中行走,不受束缚。但是像酒娘这么豪放的坐在窗上喝酒的女子,也就只有酒娘一人能做的出来,这样的事情,是酒娘常干的事。
听说那仙界有一仙人,叫作酒仙,也是极爱饮酒的,因此得了“酒仙”称号,其饮酒形态更是与此刻的她相似。酒娘,酒仙,都有一“酒”字,酒娘饮了一口酒,继而笑出声来。
她与那酒仙可真是何其有缘!
管他们这些凡人如何呢,他们看他们的热闹,她喝她的酒,互不干扰。
只是她倒是想瞧瞧这些瞧热闹的凡人会作何姿态看此刻的她,她撇眼看过底下看热闹的人群,却是被一段对话抢先入了耳。
“若风身居庙堂,心系天下大事,论国事,你比起宇夜我乃至朝中任何一糟老头子都要清晰,可论起民情,你却未我了解透彻啊!”
“一国之民情!身为一朝之臣,理当为国着想,若连民情都不知,又何须谈国情,这与沈括纸上谈兵有何区别。”
“也是,韶关洪涝,柳州地龙,绵阳的瘟灾......你这个当朝新科状元,皇兄亲封的御史大夫做得确实够多。但风月场上——民情之一,你可真了解?”
三两句话后,一阵默然,酒娘微眯着双眼,许是酒气上头的缘故,脸色红润。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却能引得她的注意。
酒娘不顾身旁人的劝酒声声,她喝她的酒,白色彼岸花零落在地,她似是不知,垂挂的两缕长发,仿若要脱离她的怀抱,奔向自由。
只瞧得那自称宇夜的又道:“这莫停留,怪哉!这莫停留主子,奇哉!乃绝色美人,比素有天下第一美人称号的皇嫂,容貌更甚一分。若论起她这个胆子,恐怕也少有男子与她一比,嘶,越看真是我见尤怜。”
两人说话间抬头看向了她,确是俊俏男儿——那名为宇夜的。而另一位......仿若天地万物只余他与她二人;仿若天上那位掌管司辰的星君被酒仙灌醉了酒,抛却了自己该做的,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仿若真的能够仿若的话......这位男子,俊朗更添一分,洒脱更上一楼,眸中包含大千世界,胸有报国之志无限,只可惜......
“夫人小心啊!”
这天杀的小流年,进门后横冲直撞的作什么,身子刚探出去半分的酒娘,直接被流年给撞翻出了窗户,摔下去时还不忘吐槽一遍这小丫头。
她酒娘在这一千年间何时有这么狼狈过,难不成这一摔着实是摔得让她猝不及防。她只好认栽,摔就摔吧,只是不要摔得太难看就好。
不过好在她还听到了一句,“美人遇难,还不去救她一救!”
接着她便被好心人给接住了,但是这个好心人好像是有一点点的......木讷!
她戏谑地朝着抱着她的好心人,“可抱够了?”
抱着她的好心人才仓促地将酒娘放了下来,却是差点让她与地面来了个亲密的接触。
“若风失礼了。”他后退了一步,向酒娘施了一礼。
失礼,这个礼失得也真是时候,也有些过了头,哪有这样的人嘛。救了她反倒是退避三舍。天启这个民风开放的朝代怎么会教出了这么迂腐的人来呢。
酒娘越想却越觉得好似是她侵犯了她,这着实不是什么好事。
“愚钝!”说也不好,不说也不好,到最后,还是榆木脑袋不开窍,该骂!
“美人在怀,哪有摔之理。”
话虽说的不错,酒娘撇向一旁的宇夜。
“好酒果真香。”却见他手里捧着的不正是她的酒壶吗,也不知他的话说的是他的好友还是他自个儿。
她心下一惊,“可知有些酒是乱喝不得的?”
宇夜手中一空,到嘴的好酒没了,却也不好作态,心下道,姑娘好身手!
“从来都只听说过‘药可乱吃,话却不能乱说’,‘酒乱喝不得’倒是头一遭听说。”
“这世间之事哪有你全部知晓的。”就好比这忘忧酒,她的这壶忘忧酒可与其它不同,凡人喝了元气大伤不说,伤及心脉才要命,到时忘忧酒可不只是忘忧酒,“要人命的酒可千万喝不得。”
“早就听闻莫停留的酒娘不光能酿得一手好酒,酒量也不错,怎么,莫不是不想拿出好酒于我这些闲杂人等喝,我宇夜再毒的酒也是喝得的,更何况忘忧酒。”
也罢,既然她在人间开出莫停留,卖出忘忧酒,便不会不顾虑到这一点。
“如此,莫停留备上忘忧酒招待两位!”
只可惜,他们一步还没有跨出,身后就是一阵哗然。酒娘转头,可了不得,流年这小丫头直接从窗户轻松地跳了下来,拉着酒娘前后左右地看了一遍,“夫人,你没事吧,刚刚真的是吓坏我了。”
“我亲爱的小流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撞我作甚。”酒娘捏了捏流年的脸蛋,小丫头还真是不顾及场合说跳就跳啊。
流年满脸的委屈,嘟囔着,“流年、流年不是故意的,流年刚刚刚还以为是夫人要摔下去了呢,所以想去拉夫人一把。”
酒娘一阵无语,算她酒娘大意,没能留神到莽撞的流年,她只好道,“我的酒品何至于差到这般地步,连坐都坐不稳的!”
“流年小丫头赶紧去备好酒菜,好好地宴请一下刚刚救我的两个恩人。”
不是酒娘自夸,在这世间,除却天界的琼浆酒,还有哪个能与她的忘忧酒相比。说她有些‘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也不是她夸大,不然莫停留便不会有那么多的酒客了。
“美酒与美人,凡是常人,都会选其一,怎么到了你这儿,就全变样了,我说然兄,莫不是这世上没有能引起你注意的了,当然,国事除外。”
“几者不可做对比。”
“可比!就好比我,美人随处有,芳雅阁中随处可见,可好酒世上难得。相比下,在这莫停留中,我想你对那酒娘不可能不动一分心思。”
还道这宇夜也是一木头,没想到也是一酒色皆沾之人。
着人将二位先请入了莫停留上等雅间中,酒娘不过晚到一步,真不巧,他们的对话就被她这个爱听墙角跟的听了去。
美酒与美人同时落地,她道宇夜竟会选美酒弃美人不顾,原来另有一番心思。
“摆上好酒,不若喝个尽兴。”她也不愿再听下去,多听无益。她想了半天,只得用一词来形容宇夜,那便是“无耻”。转而一想,貌似是形容得有些过了头,对自己又有些说不出话语来。
忘忧酒从厅堂至雅间,所过之处皆有酒香。执起酒壶,为前面二人斟满酒,也算是一声无言答谢!
“此番果真是不虚一行。”
“酒未入口,便已醉人。”宇夜傻笑着喝尽杯中酒,而后闭上了双眼,似睡又似回忆。
此刻他怕是忘记了一切愁恼事,沉浸在了自己的无忧世界中,瞧他洒脱一人,依旧做不到一个真正无忧人。
再望向一旁的这位木头人。
“如此好酒,你当真不饮?”未有回声,罢,本就不打算他能回话,无趣的很。
“你可知你的这位好友现在正在干嘛。”寂静不过半响,酒娘还是开了口,未有回声便未有回声罢,权当是自娱自乐。再配上一壶好酒,人生不过如此,她不就是这样过的吗!
“再如何忘忧,也不过一场虚梦,到最后,还是得回现实中。”然若风不着人注意地道。
酒娘已至唇边的酒一顿,又一饮而尽。是啊,不过一场虚幻,不过,这样的日子她已适应,不忘忧,又能如何,忘忧酒,本就是她为她自己而制。
她酒娘,注定忘忧一生!
“饮酒伤身,还是少喝为妙。”
他这是在关心她?浮起玩弄心,“你说饮酒伤身,那你替我喝了这杯酒怎么样。”她饶有兴趣地看着然若风,不料他又是一阵沉默,与先前不同的是,他回望着她,倒是瞧的她有些不好意思了,也忘了她的玩弄心。
出乎酒娘的意料,她手中空空,酒杯竟被眼前的“木头”给取了去,他竟运功温酒!
待杯中的酒温热后,他顺势将其洒向空中。屋内淡淡的酒香味一下子浓厚了起来,叫人不由得更加沉浸其中。
“好酒不喝,倒用来闻,你可真是个怪人。”真是未免太可惜了些,酒娘虽觉新意却仍心疼她的好酒,“你这杯酒,倒也算是喝了。”不然,她还能怎么安慰自己呢。
“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自己,”这下他接的倒快,“既这酒也喝了,我们二人便不多打扰姑娘了。”他唤着一旁仍在忘忧的宇夜。
宇夜刚从忘忧世界中清醒,却不晓发生何事,“酒才喝了一杯就要走,这板凳我还没坐热。”他是嫌待的太短了才是。
“不早了,此刻若烧上壶酒的话,怕也能烧个几个来回了。”来时太阳正当空,现下已夕阳西下了,“要是你还不想走,还可在这里继续喝上几杯。”
这么晚了,宇夜明明只记得自己才喝了一杯酒,不对,貌似方才自己去了什么地方游玩过,真是怪异!
然若风只自个儿起身道:“若风还有事,来日再见!”
“等等,要走也一起走,”宇夜快步跟上然若风,“夫人改日再见。”走了几步,又忽回头道,“这酒,的确不错,以后怕是要麻烦了。”
这家伙,就此恋上了她的好酒。不过,酒娘想想,也是,她的酒怎么能不迷人。
二人离去,酒娘也未再多留,留了一次又何须再留二次,天的确已暗了,一回想宇夜离走样,真是让她不禁无语地摇了摇头。
猛然回头,雅间门大开,二人已远去不见踪影,她刚刚看到桌上,竟留有一朵用酒液绘制成的花,细瞧下,竟是与她的彼岸花相似,她才惊觉,手中的彼岸花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她也才发觉,她的白玉酒杯已不再身侧,约莫是被然若风顺了去。
她暗骂了句:然若风,你可真是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