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年少也天真
近日一直不曾得见然若风的身影,难道真是因白玉杯碎了不敢来见她,还是......还是,她有些害怕自己接下来的想法,她与他不过寻常朋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关系。平常朋友,或许只是自己的一种自私而已,也许,人家从未将她当成他的朋友,只因白玉杯而牵扯,白玉杯碎,便无关系,过客乃过客!
顿时伤感引上心头,那她这样贸然找上门是否不太好。
索性回头,她酒娘何时做鬼做到这地步,便是为人时也不曾这样做过,也许过客本就该是过客,强求又有何意义呢。
“夫人便不该贸然前来,可来便来罢,夫人却又不敢敲门进去,还不许我前去敲门,这是何道理。”一路上,流年的话就没有停下来过。
酒娘心想,弄得好像是她叫小流年跟过来一样,也不知出门前是谁非得死皮赖脸的央求着要带她一道,来便来呗,偏是啰嗦,让她伤感之余还得添上几分郁闷。
“对了,我听涟漪说我那不着调的师傅过来了?”
不着调?现今做徒弟的都可以肆无忌惮的说师傅的不是了?
“你师傅知道你背后是这么说道她的么!早知道上回就该让你师傅将你一道带回,省的给我惹事。”
“夫人可别,流年觉得待在您身边挺好的,有吃有喝还有玩的,流年深以为然,师傅做的最正确的事情便是这一件。还有,告知您一件事,流年便是因为总在师傅面前说道她,师傅听不下去,说是为了惩戒流年,便将流年‘发放’到了凡世,交由夫人您看管。”
这哪是姑姑惩戒这小丫头的啊,还美其名曰让她来看管,分明是来折磨她的,酒娘又添了几分郁闷。
“小心!”可巧,酒娘与一人擦肩而过,是一小少年,刚才出声的就是他,她便习惯性地往一旁侧了侧身,却不料要让小少年受伤了。
马蹄声响,未待酒娘看清,小少年便已被俊朗男子给救起,幸而,少年免遭摔倒地面从而被车轮碾压的危险,不然,真要成为酒娘的罪过了。默默收回手,摊开手掌,不知何时掌心通红一片;又不知何时,手掌一阵潮湿......
“哎呀,夫人,得亏您没出什么事情,快吓坏流年了。”流年就只差大惊小怪叫起来。方才她被某一小摊的新奇小玩意吸引了,驻足了些许时间,听见这边的动静,便急急地跑了过来。“从现在起,请我们的小流年能否少说话多看事。”
小丫头乖巧地直点着脑袋,须得对她下些规定了,不然保不齐小丫头又闹腾出什么事情来。
拾起方才掉落的伞,遮挡住了头顶的日光,让人有些瞧不清酒娘惹人怜的面容,“谢谢。”多亏了小少年的提醒,她才免遭危险,只怪自己想的太过了,忘了自己身处在人间热闹的长安街上。
少年还晕晕乎乎,手扶着头晃动了两下,踉跄地走了两步才稳定下来,向着救她的男子道了声谢又连连朝酒娘摆摆手,道:“不用谢不用谢。”
酒娘一愣,她这才看清少年的长相,哪是什么少年,分明是扮作男子的女子,真不知是哪个府的小姐偏生无聊,跑出来玩。
马车驶出了好远,才停下来,一男子跳下来往回小步跑,直到在她们面前才停下,连连弯腰直道抱歉。
“下回注意些便是!”那男子这才离去。
小姑娘定是久居家中,不问世事,她就不怕她救得是个坏人,酒娘如此想着。
“姐姐,拜托你帮我个忙。”
原想着就这样回去,却不想小姑娘不认生,什么是亲疏远别毫不自知,就这样将她给叫住了。
“你这小少年真有意思,救人只是为了问事。”
“不不不,姐姐,不是这样的。”姑娘摇着头,使劲摇着手,浑然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安儿只是想问事的,只是恰好看到姐姐有危,救人只是救人,问事也只是问事,安儿,安儿......”姑娘大有要落泪的样子。
得,原只是想逗一逗小姑娘的,如今却弄得人家落泪。
“你忘了,自己的身边还有个可问事的......说说,究竟是何事。”
姑娘只望了眼身边的男子,又带着期奕的眼光看向了她,“就是,就是姐姐知不知道近日新开的莫停留,姐姐能不能带我去见见酒娘。”她走上前拉着酒娘的衣袖,渴求她的答应。
流年听说是找酒娘的,当即就想不动脑子的道着“那你真幸运,我家夫人便是酒娘”,可惜夫人一个眼神扫描过来,她恹恹住了嘴,又恹恹自个儿落在最后头,省的待会儿一不小心说了什么。
弄了半天,小姑娘竟是想要见她,酒娘不语,该如何回呢?总不能告诉姑娘:姑娘,那个你想见的人就在你面前!是否太不足以让人相信了些。
“问问你的救命恩人,兴许他知晓,恰好我也想见见莫停留的老板娘。”
流年在后头听罢,只暗道:夫人真会玩儿!
姑娘又把目光投向了男子身上,只听男子道:“一道前去。”说罢,牵起自己的马匹往前走着。
小姑娘仿佛天生就是自来熟,全然未去想她俩相识不过一盏茶功夫。一路上,光听她絮絮叨叨,酒娘就已了解的差不多。
让酒娘觉得更加糟糕的是,流年小丫头停歇了不过多久,便与这小姑娘凑到了一堆,就像两活宝似的,流年更是发挥了她的说书精神,把小姑娘唬的一愣一愣的。
不知小姑娘是听谁说的,竟把她给夸的好似神人一般,左右不过说莫停留的老板娘长得漂亮似天仙,身为一女子,却能让莫停留生意蒸蒸日上;又说她神秘非凡,平空出现的酒娘已然俘获了不少人心。
“说了这么多,也不过是我这个外人听到,你说酒娘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你能保证你一定能见到她?”
“一定会的。”姑娘似是信心满满。
“何以见得。”真不知姑娘哪儿来的这么大的自信,就连酒娘她都不确定。
“不能说,等见了酒娘我才会说。”
看来她酒娘是必须得让姑娘见上一面了,貌似她忘了同行的还有一人,“公子去往莫停留又有何要事呢?”
“听说莫停留的断肠丸不错!”
嗯,是不错,男子说的倒是轻松,酒娘这才正眼看男子。眼黑深邃,俊朗,不似文人浑身书香气,又不似武人充满杀气,他全身上下透露着清新气息。
断肠丸,他是第一个敢尝试之人,不知他现今是怎样的心情呢?
“断肠丸,可断却心中愁肠事,心中究竟有多少愁肠事可断却,世间人不过如此。”
酒娘喃喃自语着,左右不过一个心狠,是否敢对自己狠心!
“你这少年小小年纪,家人竟能对你放下心来,让你独自外出?”
“不小了姐姐,我已经十四了,再过一段时日我便满十五了。”姑娘突然压低声音,踮起脚尖在酒娘耳边道了句,“其实我是偷跑出来的。”
果真,酒娘看着姑娘的眼,透过姑娘的双眼,她仿佛看到了那时的一切。
那一年她十六,刚举行完及竿礼,与姑娘相比,她比姑娘还天真不晓世事。偶然一日,她带着丫头偷跑府门,府外的一切都让她倍感新鲜。那一天,她便遇上了他,这事说来也真是缘分,这只能说她过于的天真,一场英雄救美便在她身上很好地上演着。
不知什么时候,她与丫鬟分散了开来。待她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她已身处一家青楼。
往日便听父亲说过,青楼是如何如何的,大抵说是不洁之地,女子若进去了便再难出来,那儿是世间女子的葬身之地;男子若进去,便是夜夜度春宵,从此沉溺青楼,忘却家中妻儿在。
此刻她开始痛恨起自己的无知,在貌美妇人的三两句好话后便随她一起走了,待发现事情不妙时,想走也走不了。再睁眼时,已在青楼中。
饶是她如何地好言良语,求妇人放过她,却得到妇人几句话:“你若好生听我话,日后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自然是少不了;你若不听话......抵抗未必是好事,我这儿的姑娘刚进来时大多是性子烈的,到最后,不都是过得好好的,抵抗的结果只能是自讨苦吃,你还是得听命我的安排。”
妇人扔下一堆话就走了,只留她一人孤零零地在屋里,她不该不听父母亲的话,偷跑出府,现连跟随她的丫头也不见踪影,她该如何是好。她只能企盼老天开眼,或许父母此刻正赶来救她,一定是!
她未能等到家人的营救,等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男子,“你是谁。”心下还抱有着一丝期盼,却又不得不多一分警惕。
“姑娘别怕,我是来解救你的。”他一步步走向她。
尽管男子这样说,她还是不敢放下心,“我不需要你的解救,你还是走吧!”男子每往前一步,她便往后退一步。
“现下已晚了。”男子未停下脚步,又忽地莫名笑了起来。
她的直觉没错,不放心是对的,妇人竟招了男子前来,是要让她就此落入火海。面前的这个年轻男子,突然让她害怕起来。
“晚不晚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直奔着门,她跑了过去,半路上她被男子给抓住,她与男子厮打了起来,终究是女子,她敌不过男子,外衣被男子给硬拽掉。
又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竟大的将男子给推了开来,既然门口不能跑,那便跑向窗户,她站在窗户上,又朝外头看了眼,好高,她不由地腿抖,却还是强撑起来,左右各两条路,死,或是遭他侮辱,她宁愿死也不愿受这份委屈。
“别,姑娘先下来,咱们有话还是好好说。”男子这下变得惊慌起来。
现下,该换成她笑了,“话,咱们是好说不了了,你让她听着,逼我的结果......让她准备着为我收尸吧,我不是她能够掌控得住的。”妇人把男子招来又如何,正如她所说,她酒娘是性子烈,可也胆大得很,她不怕死。
可是,偏偏有个意外,男子趁她不注意,抓住了她的脚踝,糟!
“你还是下来吧,这么貌美的女子,死了多可惜。”
天地间似在旋转,她完全失去重心,还未待反应过来时,便已落入男子的怀里,紧而是衣帛撕裂声,彻底让她清醒过来,羞耻心猛然涌上心头,倒不如奔赴黄泉。她朝着男子的肩膀猛地咬了下去,血液从伤口流出,男子架不住,她感到身上的力道消了许多,用力推开男子。
是否真不敢相信她会死,那她就死给他们看,让这男子,还有妇人瞧瞧。反正以她这模样,出去后还有谁会相信她是清白的,现下死,或许也不失为一件坏事!
温热的液体自她额上流淌至脸颊,想必她的脸上全是血液了吧,毕竟这一撞是使了她很大甚至全身的力。她笑了起来,因为她好像听到男子受到惊吓的声音,门外慌乱的脚步声,以及另一个让她安心的声音......
摸着额上厚厚的纱布,酒娘有些不敢相信她竟然还活着,“谢谢你”,她知道是这个站在窗边的背对着她的白衣男子救了她。
“谢我什么?”男子未曾回过身,“我不曾记得帮了你什么。”
“你救了我。”她谢他解救她脱离苦海,可是“你该让我死去的。”如今,在他们眼里,她不过一个“娼妓”罢了。
“你何苦这般想法,如今一切都过去了,好好生活才是。”男子终于转过了身,“莫让家中双亲伤心。”
爹娘!对,她还有爹娘,可是,她这模样,又该如何回去见爹娘,她闭眼,却无泪流出。
“自安心便是。”良久,她听到一声叹息,接着脚步声远去......
十六岁,那时她竟只有十六岁,如今想来确实年少,着实天真。如若当年少一分天真,是否一切都会不同。
眼前的姑娘,无不让她生起怜惜感,“年少还是该回去,外头的一切都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莫叫人给骗了去。”
“不行,姐姐,安儿是一定要见到酒娘的,瞧瞧哥哥们口中的酒娘究竟是何模样,安儿想听酒娘讲故事。”姑娘急的眼泪都掉出来了。
酒娘一顿,定眼看她,哥哥?讲故事?这恐怕又是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