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满腹愁肠事
“我滴个老天咧,素闻幽冥帝君是个冷酷无情的,却原来对待夫人您是不一样的态度。一千年的修为诶,今次说给就给的,不带一点犹豫的,可想而知他的修为究竟是有多么的深不可测。”
流年还在连连摇头惊叹着,初时她是不知道幽冥帝君来过此处,只一心想着今日惹了酒娘不夫人高兴,总得去逗得夫人开心才是。
进得夫人房内时,却发现夫人在神游中,便也是在这时,她偶然间听到夫人嘀咕了句“帝君今日渡千年修为予酒娘,此等恩情酒娘该如何报答。”
这,这这这!流年大为惊讶,忍不住唠叨了起来。
现在酒娘只有一个想法,改日定要寻一个时机,将流年这丫头送还给姑姑,真是个会添堵的丫头。
其实酒娘也想过,帝君的修为究竟是有多高,千年修为说给便给,且给的那么容易,就跟个无事人似的,丝毫就没有半点损失修为的样子。她酒娘孤鬼一只,再怎么算也就只有一千年的修为,如今再加上了个一千年,她须得好好消化一下帝君带给她的震撼。
连日来,酒娘一直处在“受惊”的状态,就算是此刻在她对面一直唠叨个不停的宇夜,也差点未能将她的思绪拉回。
“我道这小子的脑袋怎会真不开窍,只是瞒得较深,您说我说的对否,夫人?”
酒娘回过神突然道,“夫家姓染。”
“啊?”宇夜有些跟不上思路,他不由地挠了挠头,浑然一个二愣子。
“染夫人!”她直言。
外人一直传言莫停留的酒娘虽让人称她为“夫人”,却也不过是一姑娘,宇夜和他们的想法相差无几,他想的这不过是姑娘家的一种自护方法而已,却未料......看样子不是一个传言。
“酒娘我从不拿自己的清白声誉玩笑的,有些事当说还是得说,让人误解平白生出一堆事不是什么好事。”她缓缓道。她也不知自己怎会说出这句话,约莫是听不习惯吧,转而,她又摇摇头,都怪自己心里怎的多想了!
得,不过一称呼,“染夫人,您道若风这小子今日可还会来?”他又继续着自己的话题。
“来了如何,不来又如何,我并不是他,腿长在他身上,他要来便自会来,不来,瞎猜也无用。”外头喧闹的人声中,今日他可还会从中走出?
“染夫人说话深奥,聪慧如夫人,实是让宇夜佩服......”宇夜收住了口。
果真,酒娘就知道宇夜说那么多的话,无不是在说明他的嘴馋了,两壶忘忧酒摆在面前,此刻他的眼里就只有忘忧酒了。
宇夜倒了杯先递给了酒娘,又给自己斟满酒,嘴中仍不忘道,“果真是瞒不过酒娘。”
酒拿半空,却被酒娘“劫”了去,“要想喝酒,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看着酒娘,宇夜总有一种被人下套的感觉,不过,为了忘忧酒,下套就下套吧!“染夫人想知道什么,宇夜定会知无不言。”
“你无须担忧,我酒娘甚少给人下套。”酒娘说着,又将手中的酒还给了宇夜。
宇夜却心下一沉,心中却已思绪万千:甚少给人下套。天,他真的被下套了,她这话的意思就是这样。
这小子真有意思,酒娘瞧着宇夜的脸变了又变,她不过随口说了句话,算是玩笑!他竟当了真,可有一事酒娘却是未瞎说,她酒娘是甚少下套,至今,不过三人:一个是帝君,将其手中白玉酒杯给骗了来;这二便是姑姑忘川,忘忧酒里便有忘川水加入,想当初忘川姑姑有多不情愿,这最后,是他......现今早无当初给人下套时的情趣。
“你应当知晓然若风手中有一白玉酒杯。”他是定会知道的,“莫告知我你不知晓。”
“知是知晓,可是......”宇夜吞吞吐吐的。
“可是如何?”酒娘顿感不妙。
“前些日子是曾见过若风拿着一白玉酒杯,然就在前日却被家仆打碎,为此,我那兄弟发了好大怒气,我从未见他这么生气过......”
“摔,摔碎了?”酒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白玉酒杯是何等宝物,乃帝君的心头,据说此为魔障丛林中生成的一块玉石,帝君路过时巧然发现,便将其带回,又从上头取下小块制成。
曾也听帝君与姑姑说过,玉石非凡物,绝不会轻易摔碎。若非修为高深之人,是决意不会摔碎的,“你可瞧清了?”
“我是绝对不会瞧错的。”
酒娘有种想哭的冲动,她倒不是哭帝君“赠”她的心爱之物被摔。若是哪一天帝君突然顿悟,想要要回他的酒杯怎么办。再怎么说这也是她喜欢的宝物啊!
如今,她想知道它们是如何摔碎的,但现在酒娘唯一能明确知道的是,然若风身边定有非凡之人。她道怪不得他这两日为何不来莫停留,约莫是怕她见到他,她再问起酒杯的事。
“回去若见到他,你只需问一句‘白茶喝的还如何’?”酒娘摔下一句,也不管宇夜是否听得懂便离开了,但然若风定能明白话中之意。
“姑姑又不打招呼地便过来了。”酒娘朝着空无一人的前方道,方才在前头她便已知晓,故来此与姑姑相见。
“姑姑莫不是打算在这儿干晾着酒娘,”还是未有回声,索性她了解姑姑,姑姑的脾性她也算是知晓一二,“酒娘还有事要忙,到时姑姑可别说酒娘怠慢了姑姑。”说罢抬脚便往回走。
“酒娘可真是越发刁钻了,我来看你倒成了我的不是了。”半空中早已显现出忘川的身影,隐隐约约,似有若无。
“这是姑姑说的,酒娘我可未曾说过。”坐于石椅上,她抬头看着半空中的忘川,道,“姑姑这是不准备下来了吗?”
忘川笑道:“我若下来,酒娘可还想要你满庭院的春色。”
忘川一句话提醒了酒娘,是啊,她怎么能忘了,姑姑是谁?冥界忘川河,吞噬一切的忘川河,人间的众生万物怎么能承受得住忘川河,她大概都能想象的出满庭院凄凉的模样:满园春色化成孤草衰败样,想想她都后怕,幸而姑姑还能记得,不下来委实是正确的,就让姑姑在上面待着吧,只是这有些显得她不厚道。
她故意叹息道,“为了我这满园春色,只好委屈姑姑,姑姑还是别下来了。”
“好你个酒娘,也不晓得劝劝我。”忘川略带怒气。
“如果是在地府,劝是自然该劝的,毕竟冥界事物您无心去破坏,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所以,劝,还不如不劝,倒省了一番口舌,我想姑姑是不会介意酒娘这些的。”
“介意,自然是介意!怎么能不介意。”
姑姑生气了,这真是天下奇闻,酒娘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笑意,“我想我该叫涟漪把忘忧酒给撤了,反正姑姑正气头上,也无心喝我新酿制的忘忧酒。”说罢,就要呼唤人前来。
忘川这才发现石桌上原来早就摆好了两壶酒,竟是给她的。
“等等!”
听说酒娘在人界也酿制了忘忧酒,可供凡人饮用,往来路上的忘忧酒她喝的也不少,如今就只想尝一尝这人间忘忧酒,与地下的相比,味道究竟如何。此番前来看望固然带着这一份因素,“我还未喝这忘忧酒呢。”原想刁难刁难酒娘,却把自己给为难了,真是太不值了,哎!
“不许叫涟漪撤酒!”
“姑姑真是多想了,我只是想叫涟漪守在这院门口,您说我这莫停留的一个孤寡妇人朝着半空中的一个姑娘说话,让人误闯瞧见还不将人吓着。”涟漪是酒娘自幽冥帝都带回来的婢女,酒娘自是信得过她。
确然,酒娘是故意的,不然姑姑这个“气”不知要到何时,“姑姑莫生气了,来一趟人间把自己气坏了真不好,真是酒娘的不是,酒娘以酒赔罪了。”
罢,自己一饮而尽,又为姑姑倒满酒,直接将酒杯推送了过去,酒杯稳稳落入了姑姑忘川手里。
“我收下了,这份赔罪!”忘川也一饮而尽,复为自己添满一杯。
好酒!忘川直叹,只是比起下头的酒,还是缺了几分味道,不过,这也算得是人间不可多得的好酒了。
“还是爱饮往来路上的酒。”
也是,人界的忘忧酒虽是酒娘酿制,却也只适合于凡人饮用,像她们这些非凡人而言,自是觉得往来路上的忘忧酒更胜一筹,更何况,她本就是一个需要忘忧的孤魂呢。
“再饮一口,可熟悉?”忘川问着酒娘。
酒娘稍稍泯了口,日常的味道回来了,“姑姑竟把酒给带上来了。”她瞧见姑姑手中的酒杯不知何时换了个。
“早做了万全准备,人界的忘忧酒还是留给凡人饮用去吧,借用酒娘的酒,酒娘的杯,忘川我让酒娘尝尝自己酿制的真正的忘忧酒。”满杯酒又回到了酒娘的手里。酒杯还是一样的酒杯,只是,酒已不同。
“如此,酒娘不客气了!”
酒至酣处,酒娘问了忘川一个问题,“酒娘有一事始终不明......心中有结之人,才能品出忘忧酒其中滋味;可是姑姑,您分明心中无忧,又何以能品得酒中味道?”
忘川已然微醉,却仍能听得酒娘的问话,她笑了,道:“忘忧酒忘忧酒,若少了我的忘川水,可还能称作忘忧酒!六界生灵皆可跪拜在你酒娘的忘忧酒下,唯独我,独善其身,我心中无忧却有结,其结果不过都一样......”
“不明白,世间所有生灵都不明白,就连我自己,也不甚了解,自己从何而来,又归往何处。我本冥界忘川河,我本无忧亦无结,奈何世间多束缚,我已无形给自己锁上了铁链,忘川究竟是怎样的人,你可想知?”
姑姑竟醉酒了,说的话也不着思绪了。
“呵,怕又是一个未解的谜。可笑,忘川竟也有心中结,说出去谁敢信,酒娘可敢信?反正忘川我是信不得的。”
结?未曾听姑姑说过这一番话,一向知道姑姑乃忘川河化身,只因忘川河吸收千万年灵气,如一般山灵鬼怪相同,长久下来,便幻化人形。一切皆是这么简单,却不曾想,这其中还有一番未可知的事。
“姑姑何时也变得多愁善感了,若不是姑姑时常来酒娘这儿,酒娘对姑姑亦有所了解,只怕此刻便真要将姑姑当成冒牌的。”
“谁敢冒充我忘川,是不怕酒娘手中的散魂鞭不成......不行了,忘川我今日有些累,想先睡一会儿,事情也只能下回说,先回去了......”半空中忘川的身影越变越淡,直至消失。
酒娘望了望,不免叹息一声,世间凡有意识者,都有着自己的愁肠事。酒娘,你自认为你是最悲凄之人,却可去想过,世上比你烦愁的人神鬼妖者,多得是。你看看,忘川虽为地府奇女子,虽得众者尊敬,称“姑姑”一声;虽让许多渡河者畏惧,却仍少不了一份愁肠。
酒娘,满腹愁肠又如何,你可敢灰飞烟灭,忘却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