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马脚先生
“先生急煞人也！却是哪三个字？”嬴渠梁着急地问道。
众人也是万分焦急，一片催促之声。
黑水不紧不慢地说：“此乃天机……说之则损我阳寿，岂可随意泄露？”
他耍起欲语还休、如同宝物不轻易示人的自抬身价手段，呷一口老苦酒，才继续卖关子：“不过仲公子诚心一片，在下也不敢保留。天机不可说，却可以写。只是这老孟里穷乡僻壤，写在何处？”
晕死人，这时候他还想着露一露自己会写字呢！
先秦时代还没有纸张，惯用刻刀木简，贵族公室偶用绢布或羊皮纸，却是非常珍贵。读书写字，那是成本极为高昂的贵族或有钱人家的特权。这老孟里没一个识字的，却哪里去找书写的工具？
嬴渠梁心中暗自揣度，当下世间诸子百家争鸣，各有家法门规，如阴阳家大师们，凡知悉、洞察机密、预言等，有“可写不可说”的规矩，于是笑道：“这有何难，先生稍等片刻。”转头高声叫侍卫，取马背皮囊中的绢布笔墨过来。
原来马队伴仲公子出行，随身携带了书写密信的工具，便于有紧急情况时，可向公室传递消息。
待侍卫把书写工具在黑水面前摆放妥当，黑水踌躇满志，要好好露一手自己从小练就的书法。嬴渠梁也满怀期待，要看黑水能写出什么天机来。虽然老孟里隶民们不识字，也都很认真地看着，毕竟在这时代能亲眼看见大师舞文弄墨不容易。
黑水拿起那毛笔，虽觉得不太趁手（现代毛笔是经先秦后期蒙恬改良用了狼毫后，才基本定型的，这毛笔却是竹筒套一撮猪鬃，算是毛笔老祖宗），仍拉开架势，行云流水般在那一小方绢布写起来，气质仿若王羲之附体。他对自己的书法太有自信了，再怎么说原来也是学校里书法比赛冠军啊！
待写完，黑水放下笔，看看自己浑然一体、仿若天成的作品，又志得意满地望向众人……我的这手字，特别是写的内容，定能把众人彻底震晕！你看那嬴渠梁，盯着那方绢布，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绝对被震得失了魂！
哈哈，知道我写的啥不？秦国要变强，其实天机就在三个字里，且看我写的——
“国之所以治者三：一曰‘法’，二曰‘信’，三曰‘权’。”
剽窃……赤果果的剽窃……这本来是商鞅的名言，不过这时候离嬴渠梁遇到商鞅还早，谁会知道这是商鞅的话呢？谁先写出来就是谁的，版权专有，以后商鞅再说这话，就成了剽窃我的了，谁让我是穿越而来的先知呢？……挖哈哈，商君，对不起了，就让我取你而代之，成为大秦的变法强臣吧！
老孟里的文盲老少们看着那绢布上的符号，更是对黑水崇拜到吐血。却不知他写的啥，就又盯着少数派文化人——嬴渠梁，盼着仲公子快快读出来，揭开那天机的谜底。
文化人嬴渠梁眉头紧蹙，盯着那字，确实是发了呆。
与其说是被震得失了魂，不如说是被雷得外焦里嫩。
因为那绢布上的‘字’，他一个也不认识！这这这，这写的是字，还是画的驱鬼符咒？
他很有些困惑地看着黑水：“先生何苦为难于我？自仓颉造字以来，此种‘字’却是我从未见过。”
作为秦国仲公子，嬴渠梁自幼在公室宗学习武学文，自上古先贤造字以来的古本不知道看过多少，自认为无不认识的字体。而此刻习惯于用繁体大篆的他，如果能看懂黑水那龙飞凤舞的简体行书的话，那才见鬼了呢！黑水这怂，此刻只想着古人崇文尚墨，有意卖弄，楞没想到这一点。如果他能预见自己因这一疏忽而造成的后果，绝对会为自己的卖弄风骚而悔青肠子！就算重写，哥，繁体大篆吔！您会么？
赢山可没这么好的耐心，一拍桌子吼到：“七歪八扭，这也叫字？我看这厮鬼画桃符，根本就不会写字，一个低贱难民，却来冒充士子！”
黑水一听傻了眼，我写的东西灵动飘逸、古韵十足，绝对是一副上佳的书法作品啊？特别是写的内容，那也绝对是能打动嬴渠梁内心的治国之本。怎么老祖宗们却看不懂？
黑水先生抓破脑袋，想了半天……哦，才想起现在的流行字体是篆体，我写的却是王羲之的行书临帖风格，怎么会忘记了这一茬？
本想露一手的黑水，弄巧成拙，沮丧不已。可是又能怪谁？
爱阴撕毯说过：半罐水就别乱响叮当，谨防呛死自己。
嬴渠梁也有些不高兴起来：“请先生莫再故弄玄虚。只问先生，目前秦国上下一片求战之心，誓要从魏国手中夺回河西之地，先生却作如何看法？”
见仲公子又发问，黑水急于扭转目前颓势，搜索脑海中的历史，依稀记起不久后的秦魏少梁之战，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秦公嬴师隰也在此战中负伤，并在不久后挂掉。于是收拾心情认真说到：“河西之地必要夺回，但至少需二十年后。当下秦国羸弱不堪，需要养精蓄锐，切不可轻率出击。”这话作为知道结局的穿越者说来，本是金玉良言，但于此刻战心切切的众人来说，却无疑是捅了马蜂窝。
“什么？二十年？我看你是小瞧了咱老秦人，哼哼……”
“一派胡言！你小子没胆，我们却未必会怕了那魏狗。”
“就是一条命一条命的拼，也定能拼回河西！”
几名老兵，首先就不赞同黑水的说法。先前以为他是读书人才尊重他，现在看样子他字都不会写，象个冒牌先生，此番话又大灭秦人志气，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微妙转变。
赢山对黑水更是轻蔑：“不夺回河西之地，秦国无土载粮，如何变强？我等原先敬你是山东士子，尊你为先生，我看你却是个招摇撞骗、蒙吃混喝的宵小之辈！”
只有嬴渠梁隐隐觉得黑水的说法有道理，但“写字事件”发生后，对黑水的来路又开始大为生疑，一时之间对众人的说话也只能未置可否。
见众人对自己的态度转眼间发生一百八十度大逆转，黑水不禁有些着急，局促不安的神态更显得他象个江湖神棍。
雍城令赢山接着道：“不久后，秦魏必有一战！不夺回河西，我老秦人誓不罢休！”一字字如石头砸在地上，引得群情激扬、吼叫不断。
黑水急道：“眼下真不能打！秦国太弱，就算勉力一战，也必是两败俱伤……”
“鸟！你说不能打就不能打？你算个甚东西？”
黑水着急上火、结结巴巴：“真……真不能打……否则……秦公……秦公……会丢掉老命的……”
一听这话，众人瞠目结舌！
居然敢公然犯禁，诅咒当今秦公，这小子，看来是不想活了。
赢山勃然大怒，猛然站起，手指黑水：“你这厮，竟敢诅咒我主！说什么因伤失忆，我看你分明是魏国细作，混入我大秦图谋不轨，妖言惑众，乱我民心！来人，速给我拿下，投入雍城苦牢勘问！”
嬴渠梁也站起身来，叹口气，摇摇头转身就走。
事发突然，老孟里众人还没回过神来，黑水已被侍卫们架起，绑成个粽子，丢上了马背。
在二墩、司马错、山葵等人“黑水哥！黑水哥……”焦急的呼喊声中，马队迅速绝尘而去，后面跟着一只癞皮狗汪汪叫着拼命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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